在西难帝国,解刨尸体这种事并不常见,这和国内百姓的习俗有很大的相依性。生的完整,死亦如此,故而不论死者生前是否恶贯满盈,衙门在对尸体进行必要的解刨前,皆需征求死者家属的同意。
征得牛大年家的叔婶同意后,仵作开始对这五名死者的遗体进行解刨。根据高韫的大胆猜测,这些捕食蚰蜒的蜈蚣很可能有别于一般的蜈蚣,拥有未知的毒素,而这些蜈蚣被用来泡酒,肝脏又是人体用来解毒的场所,自然是重中之重。
除去牛大年的尸体外,其他死者的尸体由于发现的及时,还未出现明显的腐烂迹象,可谓不幸中万幸。
“大人,您快看,死者的肝脏果然有很大的问题。正常人的肝脏长约八寸,宽约五寸,厚在一至二寸之间,个体差别并不大,而这牛大壮的肝明显的萎缩,而且肝表面有褶皱,肝的质地稍硬,颜色也不是正常的红褐色,而是赤黑色。”
停尸房内,长木案上,被划开皮肉,割去隔膜的牛大壮“安静”的平躺着,参与解刨的老周正小心翼翼地洗刷着肝脏周围的污秽,好让病变后的肝脏清楚的呈现在刘正丰等人的眼前。
“能确定死者的肝脏就是喝了这蜈蚣泡的酒才变得如此这般的吗?”刘正丰表情凝重的询问道。
“启禀大人,恐怕不能,肝发生病变的可能很多,并非单毒酒一种。而且似乎这蜈蚣泡的酒毒性并不大,属下解刨时,并未发现其他脏器出现异常情况。还等属下解刨完其他死者的尸体才有可能得出结论。”
“老周,辛苦你了。”
“大人客气,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启禀大人,向班头在门外候着。”说话间,一名衙役急匆匆的跑到刘正丰身旁。
“让他进来。”
“是!”
停尸房门被推开,恶臭瞬间涌入向阳的鼻内,但作为衙门的捕快,免不得时常和尸体打交道,现在接触总比以后亲自上阵,弄得自己措手不及要好。但看到木案上死者裸露在外的器官,向阳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恶心,忍着呕吐的欲望,向阳拱手道:“启禀大人,属下有重大发现。”
“说。”
“还请仵作剪开死者的头皮。”
事实比嘴巴说一万遍都要令人信服,既然崔氏的脑袋里藏有如此之多的赤黑色不明液体,那么向阳有理由怀疑这些死者同样如此。
结果也显而易见,老周剪开牛大壮头皮的一瞬间,赤黑色的液体混合在脑部的积液中流淌出来,待老周将头皮彻底剪开后,见者皆是大吃一惊。
赤黑色液体完全将头骨侵染,而这被侵染的头骨上密密麻麻的散落着微小的孔洞,与此同时散发出常人难以忍受的腥臭味,和崔氏的情况如出一辙。
在目睹余下的死者被剪开的头皮内流出的赤黑色液体后,向阳的思绪愈发的清晰起来。
“大人,属下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明说,还请借一步说话。”
刘正丰也有些惴惴不安,将向阳引到自己的卧房后开口道:“这里没有其他人,说吧,什么事?”
“大人,我怀疑这起案件的幕后黑手和山岗一案中黑帘后的神秘人是同一个人。”
听到黑帘后的神秘人,刘正丰先是一愣,随后陷入无尽的哀伤之中,明明只过去寥寥数月,回忆起来却恍若隔世,那名让他重新燃起生的希望的女人,如今是哀不自胜,不搭理自己。
“何出此言?”刘正丰强作镇定,可言语间无不透露着悲戚。
“启禀大人,属下救治过那些无名女子,除却未知液体有些许颜色和气味上的区别外,她们的情况和崔氏以及这些死者如出一辙,这些液体似乎并不致命,但能够影响人的思维,从而达到控制受难者行为的目的。”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他还敢出来!简直无法无天!让我抓到他,定让他碎尸万段!”向阳也是第一次遇到刘正丰这般狰狞的模样,怕其被愤怒冲昏头脑,赶紧安抚道:“还请大人冷静,敌在暗,我们在明,别着了那神秘人的道。”
“我很冷静。”
“大人,您可还记得军器司监司的儿子和神秘人勾结的目的?”
“这些话可别在外面说。”
“属下明白,神秘人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控制住那些无名女子,加上聚盛钱庄的账目等,达到控制一部分官员和商贾的目的,但最终事情败露,我想事情败露的原因是这神秘人以及他的同伙主动露出破绽,这其中真正的目的。”
“你不必多言。”这向阳话未说完,就被刘正丰出言打断,看样子刘正丰深知其中的厉害关系。
“是,属下斗胆猜测这一次案件和山岗那次案件,神秘人的目的大体上一致。”
“嗯,现在当务之急是查出有哪些人喝过这蜈蚣泡的酒,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谨记,低调行事,发现异常情况立即撒手,切勿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遵命!”
回到谭府,毫无胃口的向阳硬塞进几口饭后,连小白都没心情去逗,便是早早睡下。
“班头,这是要去哪?”叶孝昌见向阳进来豹堂后一言不发的收拾着东西,走到向阳身旁低声问道。
向阳整理着从高韫那里弄来的一些有关酒坊的具体情况的记载,其中就包括最重要的与酒坊有着长期来往的客户。听到身旁有人询问,将记载着客户姓名住址的纸质名单折起来收入腰间,转头看向一旁的叶孝昌,“我要去牛大年家的酒坊看看,你跟我来。”
“好嘞!”叶孝昌在这豹堂早已是闲的慌,现在能有机会近距离的接触案件,对他来说是件非常开心的事,冲着堂里那些插科打诨的捕快挑了挑眉,无不显露出自己能参与办案而其他人不能所产生的优越感,随后转身屁颠屁颠的快步跟上已经走远的向阳。
“切,死人有啥好看的,神奇什么。”
“你就是酸!”
“我酸,你不酸?”
“吵什么吵!”
向阳先是来到牛大年住宅,由于死者的死状极为凄惨,案情又十分扑朔迷离,加上被目击者添油加醋的渲染下,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恐惧的氛围笼罩整个西区,弄得紫平是人心惶惶。从事发起这一片区域内便极少有人来往,让一些生意人是苦不堪言,而这片区域的居民若非必要,没人会想着外出,更有甚者直接举家搬离紫平,除却恐惧和叹息外,附近的居民主要觉得晦气。
住宅大门站着三位熟悉的身影——卢临远,纪瞻和孟庆滓,被午后的烈日烤的蔫头耷脑的几人见向阳和叶孝昌走向这边,立马精神起来,互相拍打着满脸堆笑的迎到向阳身旁。
“哎呦,班头,你可算来喽,你再不来我们几个都快变成烤乳猪哦,这烈日当空的,高班头也不知道体恤体恤下属。”卢临远率先开口向向阳诉苦,他们三人听从向阳的吩咐来到这里协助高韫办案,可谁知一来案发地就被高韫安排着看守大门,这烈日炎炎,没有树荫遮蔽不说,高韫连口水都不让他们几个喝,实属有些不地道。
“看你们一个个口干舌燥的,怎么不喝点水?”
面对向阳的疑问,纪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扭头看向身后紧闭的大门,用力的咽了咽口水,勉强让口腔和喉咙湿润一些,一脸不悦的开口:“班头,你是不知道高韫这家伙的态度,我们几个从吃完午饭就一直站在这里,班头你知道我们仨的午饭是啥吗,就几个馒头,还是那种用粗面蒸出来馒头,差点没把我噎死,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我们仨口渴想去别处弄点水喝,他居然不同意,说什么看守案发地非常重要,不能擅自离岗,还指着院子里的那口井,让我们从井里打水喝,鬼知道里面有什么脏东西,简直欺人太甚!”
向阳大概理解高韫这么做的缘由,他这么个年少有为的班头肯定打心眼里鄙视纪瞻这样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把他们几个安排着看守大门确实是最佳选择。
“好啦,你们几个等会跟着我,高班头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防止有人破坏案发地非常重要,切莫放在心上。”
“高韫无非是瞧不起豹堂的人,班头你不用替他解释,我们几个心知肚明。”
话止于此,向阳敲了敲紧闭的大门,里面很快传来捕快的喝止声,“紫平府办案,闲杂人等请勿靠近!”
“豹堂的向阳,高班头在里面吗?”
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高韫平静的开口道:“向班头不是要去酒坊吗?来这所谓何事?”
“我正要去酒坊,来这把他们几个带上。”
高韫扫视向阳身后的四人,依旧面不改色,“豹堂的人归向班头管,向班头要带他们离开直接带走便是,不必知会高某。”
待三人朝肚子里灌入一大碗凉水后,向阳一行人穿过几道街巷,来到位于牛大年住宅不远处的桂香坊。
还未推开坊门,那股浓烈的谷物混合着酒曲的特殊味道却早已涌入众人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