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四个字被其毫无波澜的脱口而出，听在向阳心里如翻江倒海，区区管事却藏着如此之大的野心。

“带我去找朱霖。”

“你答应我了？”

“各取所需而已。”

曲邺满是阴翳的脸上肌肉抽搐着，像是用尽全力才堪堪将嘴张开：“随我来。”说着头也不回的转身朝中庭走去。

也许是管事已将护卫遣散，整个路上向阳都未见任何人迹，管事不知从哪里摸来木制灯笼，让向阳得以一睹中庭的大致面貌。除去左侧独立的天草苑以外，中庭还露天放置这许多炼药用到的炉具，此外还不乏一些种植的草药以及一颗参天的梧桐古树，树的枝杈上挂满一个个巴掌大小的木牌，也不知是何等用意。

中庭不大，越过连接着中庭与前堂的阶基，管事撩开门帘，两人便来到相对熟悉的前堂，管事将灯笼挂在靠近柜台前的灯挂，打开灯罩后将里面的蜡烛取下，招呼着向阳来到柜台后，弯下腰将柜台底下的横柜柜门打开，里面赫然出现一名处于沉睡中的，蜷缩着身子，脸色煞白，面露狰狞的青年男子，男子左手紧握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印花瓷瓶，右手则是将一本蓝印封皮的纸本。

当蜡烛的火光将整个横柜照的通红时，沉睡的男子双眼受到刺激陡然睁开，而醒来的男子见面前站着人，下意识将手中的纸本攥的更紧，待到视线恢复正常，男子才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两人的容貌，即恼怒又警惕的盯着二人开口道：“这么晚，廖管事，曲管事，你们两个找我有事？”

“启禀大少爷，您的房间刚才遭了贼。”曲邺低沉道。

听到这等假消息的朱霖一下子精神起来，一把推开挡在柜前的两人，将瓷瓶收进衣袖中后，走出横柜急切的问道：“抓到没，是谁？”

“启禀大少爷，抓到了，那贼人不肯开口。”

“那贼人现在在哪？快带我去！快快！”

虽然朱霖表现得如此急不可耐，但向阳还是从其中感受到其说话时夹杂着些许的喘息声，同时鼻子在不停地抽动，像是身患疾症一般。

“启禀大少爷，贼人被绑在您房间外的门柱上。”

当朱霖转身想要前往自己房间时，曲邺毫无声息的将蜡烛从铜盏上取下，右手举起铜盏奋力的砸在朱霖后脑勺上，朱霖闷哼一声，身体便瘫倒在地上，血止不住从伤口上冒出，没一会将地板染成刺眼的血色。

向阳难以置信的看着倒地的朱霖，他刚才分明从曲邺眼中看到无尽的杀意，可当他再次看向对方时，却又恢复之前的平静。

“你在干什么？”向阳质问道。

“你不是要账本嘛，他手里的就是，拿快点，别被血打湿了。”曲邺说着轻描淡写的将蜡烛重新安放在铜盏之上，连血渍都不曾擦拭一下，仿佛倒地的朱霖与自己无关。向阳赶紧蹲下身将攥着曲管事口中的账本的手指掰开，抽出账本放在柜台上，又蹲下身将昏死过去的朱霖拖到椅上，左右看着没有合适的包扎物品，便将衣袖撕扯出一长条，系在朱霖头部的伤口之上，期间同时让体内仅存的一丝特殊火能输入朱霖体内，堪堪止住血，见朱霖肚皮起伏逐渐有秩，向阳才转过头继续厉声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死不了。”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廖思齐，你还没资格质问我！”

这时向阳渐渐冷静下来，多说无益，只要人没死就行，从刚才曲邺让他拿走账本可以知道账本绝对不简单，于是他试探性的问道：“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把这只会躲在柜子里的老鼠送去赵大人府上，你在前面带路。”

“赵大人？”向阳暗自点头，曲邺口中的“赵大人”绝对是此案的关键所在，可现实的难处却让他心间转而一凉，他根本不清楚所谓的“赵大人”是何人，更别说将朱霖送去其府上，曲邺既然这么说，料定廖思齐是知道其中的端倪，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开不了这个口。

“怎么？你不敢去？”曲邺见向阳迟迟未动，话语间，阴翳的脸上多了几分轻蔑。

“我回去拿点东西。”

“你刚才在楼里偷东西时可不是现在这般模样，还在怕你家里的母老虎？”

“不是。”向阳说着向阳朝后院奔去。

“哼！”

————

悄然推开房门，向阳缓缓走向廖夫人所在的床前，事到如今也只有从她身上着手，可当自己走到床头时，借着微弱的亮光，竟然看见廖夫人睁着眼睛注视着自己。

“咳，我刚才有些事要和曲管事谈，你还没睡啊。”被抓个正行的向阳尴尬的说道，可廖夫人脸上却是出奇的平静，平静的让他感到些许害怕。

“你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向阳猛然一惊，低下头就看到自己左手上的斑斑血迹，一定是检查朱霖伤势时不小心沾染上的。

“哦，这啊，这是我和曲管事搬草药时，他的手不小心被叶片割伤，帮他板扎，还没来得及清洗。”

“你不是他。”

“什么我不是他？太晚了，睡吧。”向阳不知所云的问道。

“思齐身上有淡淡的药草味，你没有。”

向阳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墨珠能改变外貌声音，却无法改变这些细微的东西。还没等向阳回话，廖夫人突然起身跪在向阳身前哀求道：“奴家请求您放过奴家的相公。”

事已至此，向阳也不藏着掖着，“你可知赵大人是何人？”

“您问的可是侍御史赵奢？”

侍御史属御史台，在职的共有十余人。料想到其官职的特殊性——举奏朝廷百官的违失，向阳大概确定曲邺口中的“赵大人”就是侍御史赵奢，来紫平大半年，向阳对城内各个地方都有所了解。得到有用的信息后，向阳转身离开，临走前回头看向依然双膝跪地的廖夫人，心有不忍，出言道：“廖管事他没事，过两天就会回到嫂子身边，也希望嫂子别将此事讲出去。”

待到向阳走回前堂，曲邺正以一种看死人的眼神注视着血泊中的朱霖，看的向阳是毛骨悚然。曲邺感知到身旁传来的动静，机械的转过头来，毫无感情的说道：“走吧，你背着他。”

曲邺打着灯笼推开大门，站在门外目视着向阳将朱霖背出九珍坊，三个人就这么朝着紫平正北方向走去。

三更已过，街道上空无一人，向阳有意无意的用眼角的余光瞥视着身后的曲邺，他觉得这人说的“取而代之”并非鸠占鹊巢这么简单，似乎是另有隐情。

“走快点，别被守夜人发现。”听见身后的曲邺不满的催促着，向阳趁机开口道：“你说赵大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他没挑明“这件事”是哪件事，期望能从曲邺的话中找到些什么有用的线索。

“哼，怎么处理？以前怎么处理现在就怎么处理，废物也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向阳不再说话，他隐约觉得自己正迈向一个巨大的罗网之中，可究竟谁是被捕的麻雀，谁也无从得知。

“砰砰砰！”

曲邺敲击着赵府的大门，没一会大门便从中裂开一道缝来，门卫的眼睛来回的打量着门外的两人，“哪位？”

“请禀报赵大人，就说九珍坊曲邺有事求见赵大人。”

本以为门卫会去通报一番，可曲邺提及“九珍坊”时，大门却陡然敞开。

“请进。”

门卫将曲邺和向阳迎进府内后，探出头确定街道上没人后，才重重合上大门，领着他们来到旁侧的书房。

“老爷，九珍坊的人求见。”门卫拱手道。

“进来。”

赵奢刚才还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见躺在地毯上昏迷不醒的朱霖，顿时睡意全意，他指着朱霖猩红一片的脑袋冲曲邺问道：“他怎么这样？”

“启禀赵大人，您不是说找个替死鬼结束此次事件吗，这不，小的给您带过来了。”

“哦？”赵奢狐疑的在包括昏迷不醒的朱霖在内的三人脸上扫视着，“你想怎么结束？”

听赵奢说罢，早有准备的曲邺从袖口中拿出那本蓝皮封的纸本递给赵奢。赵奢拿过纸本简单翻看后，继续问道：“这？你确定不会牵扯出其他人？”

曲邺又是从袖口抽出一本一模一样的蓝皮纸本递给赵奢。

赵奢看罢将纸本重重拍在桌案上，笑着夸赞：“妙啊，改的非常妙，真有你的。”

“赵大人过奖，还请赵大人和其它人通通气，后面好办事。”

“放心，这么多年，咱们就没出过岔子，还有事吗？”

“启禀赵大人，没有其他事。”

“那好，哈～，退下吧，朱霖就放在这。”说完赵奢打着哈欠起身离开书房。

离开赵府，向阳非常疑惑曲邺和赵奢口中的“其他人”，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其他人”会是谁，青虎镖门？吉安堂？沧水阁？

“等一下，你手怎么回事？”

向阳刚想推开九珍坊的侧门，就被曲邺出言阻止，他看了看推门的右手，发现食指上有一道接近痊愈的伤口，这才记起之前为让体内产生特殊火能而自伤的事。

“先前和韦三他们喝酒时弄伤的，不打紧。”向阳随口解释，曲邺也不再言语，两人一直走到后院时，向阳接着问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哼，当然是让证据变得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