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世鉴收回神念,对沈月道,“如今我还要去办一件事,办完这件事情之后,就要去乾州找公孙承命报仇去了。”
沈月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永安侯,也不是什么沈家的大小姐,你到哪里去,我也就只能跟着你去。”
乌世鉴一伸手,两人便凌空飞起,直上云霄,朵朵的白云从脚下飞过,地面的树木山川有如蚂蚁,沈月还从来没有飞到这么高的高处,心中却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充满了安心和温暖。
两人在罡风之内穿行,淡淡的剑光有如薄薄的白雾,将沈月笼罩,穿越艮州的诸连山脉。
在艮州山脉的一处高峰上,凌千雪独自站在峰顶,白裙飘飘,有如仙子,她仰望着天空,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
乌世鉴感应到那股气息,却没有丝毫的停留,眨眼间便穿过,他当然会来找凌千雪,不过那个时候来的,必然不是他,而是青翼。
离着艮州的天南三郡还有数百里,便可以看见那冲天而起的鬼气,四道巨大的光柱将鬼气围绕,剑气冲霄。
“那是什么?”沈月惊道。
“那是公孙翼在镇守四方鬼域。”
“公孙家的人?那不是你的仇人?”
“他,是个有着仁者之心的人,我宁愿他不是我的仇人。”乌世鉴叹息,但公孙翼作为公孙家的强者,又怎么可能不帮助公孙承命?
乌世鉴选择了与公孙承命作对,也就意味着选择了与整个公孙家庭对抗。
他转眼落在鬼域之处,公孙翼叹息道:“乌兄,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的语气不但充满了惊讶,也充满了赞叹,到了他这样的境界,乌世鉴身上哪怕有一丝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乌兄真是天纵奇才,要是再有数十年的时间,只怕真的能踏出那一步。”
唐小沫站了起来,露出微笑,“吴适哥哥,你知道你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我当然会回来,我答应了要回来,当然会回来。”
“这个小妹妹又是谁?”沈月问道。
“姐姐,我叫唐小沫。”唐小沫的笑容纯真,就连沈月也没有办法对她生出厌恶之心。
乌世鉴突然间一扬手,那卷“万剑宝录”突然在整个鬼域上空展开。
“万剑宝录!”公孙翼见到这卷法宝,重重叹息,“你既然得到了这件东西,那公孙家的某个子孙,恐怕已经伤或者死在了你的手里。”
“公孙泽已死!”乌世鉴体内白色剑气突然间涌入“万剑宝录”中,万剑齐鸣,在空中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剑圈。
公孙翼蓦然收剑,四根巨大的光柱突然消失,那些被剑光困在鬼域中的恶鬼,全都咆哮着朝外冲来。
万剑有如引发了惊雷,巨大的剑啸声中,有如狂风暴雨般朝着鬼域斩下。
地面上的恶鬼顷刻就被斩杀一空,但从地坑里,无数的鬼物又重新爬了出来。
无数的剑气将四个巨大的坑洞紧紧笼罩,万剑齐发,鬼物一出,就被斩为粉碎。
远处“破蛮军”军营中的方去恶父子,被剑气所惊,全都站了出来,在他们身后,巨大的恶泽中,一具庞大的骷髅站立起来,肩膀上站着一名绝美的女子。
在无边的剑气中,乌世鉴突然一步步朝着那巨大的铜馆走去。
“乌兄,不可!”就连公孙翼也大惊失色,这具铜棺拥有着无比恐怖的力量,就连他,也不敢去接近。
乌世鉴一步步的走近,那股古老,恐怖的力量就越来越强,还离铜棺千丈,他就已经无法迈出一步。
脑海中纵然翻起尸山血海,无数的庞大身躯轰然倒在地上,血流成河,那种悲愤和绝望,令人心悸不已。
乌世鉴脑中蓦然一惊,这种场景,对于他而言,已经不再陌生,这种场景,赫然就是万年前大战的场景。
这具铜棺,果然与当年的那场大战有着某种联系!
两块天碑蓦然出现在他头顶,一片繁星的星空深沉如海,铜棺所带来的压力顿时变小,他终于又开始一步步的朝前走去。
公孙翼睁大了眼睛,只有他知道这意识着什么,眼前的这个男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每踏一步,就是一幕惨烈的决战在眼前出现,无数的妖族陨落,大妖的尸体堆积如山,整个大地上全都是一片血红。
一名身穿葛袍的老者,突然之间出现在天穹之上,他大袖飘飘,既没有法器,也没有宝剑,凌空而行,宛如神仙。
这么久以来,这是乌世鉴在整个战场中见到的第二个人族,除了那名白衣剑修,就只有眼前这个葛袍老者。
他一挥手间,就是风雷激荡,天火焚烧,将无数的黑影焚成灰烬,转眼又是冰霜雪雨,将天穹封锁。
他的动作仿佛轻描淡写,但那些黑影却无法靠近他半分,一串串的金色符文,在他身旁形成了一个淡淡的光圈,任何黑影只要一碰到符文,就被焚化。
老人衣衫飘飘,朝着天穹之上的巨大漩涡飘去,风火雷电眨眼闪起,又眨眼湮灭,将所有拦在他面前的黑影斩为灰烬。
乌世鉴心中大为激动,虽然他不认识这个老者,却莫名的感觉到一种熟悉,而且那些金色符文,他纵然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却认识那些笔迹。
那些符文,正与自己在凌云峰中和东海所得到的符文残卷一模一样。
难道这个老人就是那两篇残卷的主人?他也参与了万年前的那一场大战,是为数不多的人族之一?
老人飘然去往天穹,突然间回头,乌世鉴心中一凛,脑海中的影像蓦然消失,但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却又突然生起。
那是一种无穷的悲悯,宛如仙佛悲悯众生,悲悯中又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深深的悲凉。
仿佛一首殇歌在心中响起,又仿佛英雄终于走向暮路,却壮志难酬,不知不觉中,乌世鉴居然已经泪流满面。
恍惚中,他突然象是与铜棺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头顶星河转动,铜棺随着他的念头开始一寸一寸的朝着地底沉去。
转眼间铜棺就没入土中,继续朝着地底下沉,一直沉到数千丈的深处,在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土台,土台上,放着一盏小小的青铜油灯,一灯如豆,照亮了方圆数十丈的地方。
铜灯不过巴掌大小,却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玄妙气息,乌世鉴的神念一触及,就差点被辗碎,若不是天碑和剑符立马散发出淡淡的气息,顷刻间就要神魂俱灭。
这件铜灯不仅是一件至宝,而且是一件绝世的大杀器,恐怕比起铜棺也不会弱。
乌世鉴心中惊惧,天碑化成的星河护住神念,远远退开。
铜灯淡淡的光芒照射在铜棺上,铜棺就开始沉寂下来,不再散发出任何气息,宛如一具毫无生机的棺材。
乌世鉴急速退出神念,背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这隐藏在地底的一灯一棺,与当年的大战必然有着莫大的联系,也不知道为什么深藏在地底。
只是它们与天碑和剑符,仿佛也有着某种熟悉的联系,一感应到彼此的气息,就将那种绝世的恐怖气息收敛,若不是这样,自己这个时候恐怕早已经化为灰烟。
天碑和剑符,毫无疑问也与当年的大战有关,很有可能就是青帝与那个白衣剑修所遗留下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落在凌云峰的山洞中,又恰好被自己捡到。
万剑如雨,将整个鬼域封死,那四个巨大的鬼坑,随着铜棺沉入地底,突然之间开始一丈丈的闭合,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四个大坑慢慢的被填满,恶鬼消失无踪,整个天南三郡的中央,又变成了一片平原。
公孙翼站在远处,震惊莫名,传说中要陨落六阶修士才能封闭的鬼域,居然被眼前这个男子转眼间就封死,他已经强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吴适哥哥,我就知道,你没有做不到的事!”唐小沫突然鼓起掌来,“从当年在艮州,我就知道。”
她的目光中充满了钦佩,眼前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仿佛她早就已经料到,或者说,她原本就对乌世鉴充满了无尽的信任。
沈月不知道这其中所包含的凶险,也不知道铜棺和鬼域所代表的意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到唐小沫的表情,心中也不禁自豪和骄傲。
“乌兄,你真是令我叹为观止。”公孙翼叹息道,“千万年来,没有人能够做到。”
“我并没有做什么。”乌世鉴道,“这具铜棺的力量,在这世界上绝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抵挡。”
“它之所以又沉入了地底,封锁了鬼域,那只不过是因为它想。铜棺并不是凶物,它沉睡地底,只是为了天下苍生镇住地底的鬼域。”
“所以,千万年来,你们对于铜棺出,天下亡,这句话的理解,错了,简直大错特错。”
公孙翼沉默不语,他在这里镇守鬼域许久,也隐隐有一丝察觉,铜棺上的庞大气息,无时无刻不令他胆战心惊,他知道,只要铜棺再泄露一丝气息,他就要剑消人亡。
幸亏铜棺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鬼域里的鬼物虽然源源不断,但却没有什么太厉害的鬼物。
他一招手,银剑漫卷天空,“你封锁了鬼域,替天下百姓解除了祸患,但你又杀了公孙氏的族人,成为了公孙氏的敌人。”
“铜棺出世必然有它道理,绝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也许有一天,它又会突然的出现。”感受到铜棺和地底铜灯的恐怖气息之后,乌世鉴有了更深的领悟,“该出现的时候,它必然会出现,该消失的时候,它自己就会消失。”
这个时候他已经确信,千万年前,铜棺的出现,都有着某种原因,而最后的消失,也并不完全是因为天下修士和六阶修士的原故,而是有着某种契机。
他盯着公孙翼,“公孙承命当年毒杀了我的母亲,所以,我与公孙氏本来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公孙翼沉默片刻,才道:“这个世上,公孙氏是最强的强者,人族妖族,也无人可比。”
他抬起头,望向乌世鉴,“公孙承命代表的,是整个公孙家族,你要明白。”
“我当然明白。”乌世鉴道。
“你虽然很强,也许已经不输于我,但是跟公孙家族比起来,还是太弱。”
乌世鉴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公孙翼已经无限接近六阶剑仙境,他这么说,意思自然就是公孙家族还有着比他强得太多的强者。
至少也有剑仙之流的人物。
“杀母之仇,不同戴天!”乌世鉴说了八个字,公孙翼就闭上了嘴。
“公子,你我同仇敌忾,将公孙氏杀得一干二净!”站在火瞳肩膀上的女娆突然道。
沈月望向巨大的骷髅王火瞳,心惊不已,她虽然目睹了大修士之战,但如此巨大的邪恶骷髅,还是足以令她心神不宁。
公孙翼望了女娆一眼,突然站起身来,朝北走去,“但愿有一天,我们不要兵戈相见。”
“我也不愿与你兵戈相见。”乌世鉴望着他的身影远去,唐小沫突然也站了起来。
“你们都是好人,怎么能打架?”她突然嫣然一笑,“天道自有安排,我相信老天不会这么糊涂。”
她突然也朝着公孙翼离开的方向走去,那枚大剑越发显得她的身材苗条纤细。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从来也不为谁左右,比起乌世鉴,她反而更加坚定。
“她到底是什么人?”沈月皱眉问道。
“一个真正追求自己的道的人。”乌世鉴脸上露出微笑,“有朝一日,她的剑道一定会大成。”
他突然迈步朝着“破蛮军”的军营走去,火瞳重新化为童子,恭敬站在一旁,女娆的态度也变得恭敬和温顺,站在火瞳身边。
“世伯,坎州牧虽然已经败了,鬼域也已经封闭,但天南不是久留之地,伯父还是尽快返回南疆为好。”
方去恶瞧了他一眼,又望了望满了巨大裂缝的广大平原,终于点了点头。
这个天下,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争雄长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