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大伙在一阵鸟鸣声中醒来。
早饭前,何杰便兴匆匆地拉着陈芳去看岩画。
晨光照射在岩壁之上,原本白褐色的岩体呈现出了金黄色的效果。那些粗犷的画作,一下子变得鲜艳起来,更多了些神秘感。
后来得知,这些画作是猎户一家所为。但即使是男主人,也不知道这画作是从何年开始的。他只记得,他出身之时,父亲就在这里作画。他父亲的父亲也在此作画。今后他的子孙也会在这里作画。
这作画的颜料就取自于附近山中的红褚石。
这上头的每一幅画作,都是家人打到一头巨兽后所留下的纪念。他们会在动手之前,先在岩壁之上找个位置,抹上一些巨兽的鲜血,并以此为心脏位置,开始作画。日积月累,这血色转变成了黑褐色。
猎户们相信,那些巨兽之血蕴含着巨兽不死的魂灵,画作可以将这些不死的魂灵封印在岩体之中。待到猎户们进入死后的世界,不用担心会被这些巨兽缠绕。
这是一种原始的世界观,是猎户们认识世界和认识自我的一种方式,也是猎户征服自然、征服内心恐惧的一种情绪表达。从岩画上的巨象到巨鳄,从大猫到犀牛,整片岩画就是一部猎户的家族史。
“我都要被感动了!”陈芳一时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
“这些猎户的小孩们相互之间吹牛,都不用说别的,就带大家来看看自家岩画上的巨兽就可以了。”张凯感慨一句。
“那最旁边的人像是怎么回事?”何杰突然注意到一个问题。
大伙一下子有点懵,面面相觑,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啊!
“你看那人的心脏部位,没有一大块的血印,而是一条条的印子,组成了一个半圆形。但每条的颜色有所不同,像是不同时期画上去的。”陈芳看得很仔细。
老侍女对此有所了解。原来,这个人像最初是由猎户的先人画上去的,用以纪念他的父亲。他把父亲的鲜血抹在岩体上,那一刻,猎户家族诞生了。自此往后,每一位家庭之主都会把自己的鲜血留在上面,每一条代表一代人。
细细数来,共有五条,说明这个家族已经在此生活了五代人。按照良渚人的平均寿命来计算,至少也有百年了。
而猎户们的现实生活比画作反映的更加悲壮。实际上,大多数男主人都活不到自然死亡。更多的人死在了狩猎途中,反而成为了猎物的牺牲品。
“有没发现,这个家庭是男性地位高,和良渚王国其他家庭有所不同。”陈芳又注意到了一个新问题。
“劳动分工不同。这类猎户家庭,男的是主要劳动力,对家庭贡献大,相对地位自然也高一些。”何杰分析道。
“也不尽然!”张凯指了指门外。
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女猎手正从山上走来,那是猎户的妹妹。
瞧她,身材高挑,腿长臂粗,身上穿着兽皮装,胸前挂着一排兽齿。长着一张鹅蛋脸,一双英气的大眼睛,皮肤略为黝黑。
头戴一顶羽冠,那是取自山鸡的七彩羽毛。身挂一张竹制长弓,腰间别着一把石刃,石刃上绑着短木柄。
“美女哇!”张凯都要留口水了。
“唉,你不是高度近视嘛!”陈芳揶揄道,又不免一阵感慨,“确实帅气!”
“那一身肌肉,感觉就像健身房里走出的一样。”何杰也忍不住感慨一句。
“哼!”陈芳突然很生气,不知道什么原因。
女猎手叫影,是大竹山里动作最为敏捷的猎手。影带来了几只山鸡、几根虎骨,还有些上好的山货。她本打算近日乘舟去震洲贩卖,并购回一些生活必需品,特别是盐。巧了,刚好遇上玉公主的舟队。
猎户请求玉公主能捎影一程,陈芳满口答应。临行之前,她还让老侍女取出几颗贝币给猎户。
眼见着船要起航,力和猛还对墙上挂着的鹿角念念不忘,半天挪不开眼睛。猎户转身回屋,从后院里取出了另一只大小相仿的鹿角,两头鹿角一并赠与两人,这下把力和猛给高兴的。两人马上掏出了5枚精致的石簇用以回赠。
这些石簇由王城的技师们细心打造而来,特供亲兵卫队使用,取材于良渚王城往南300多公里之外,雁山的上的花岗岩石。这雁山,就是今天的雁荡山。
这做工,这质地,这锋利程度,远不是市场上那些贩卖的石簇能比的,比起猎户们自己磨刻的石器也要好很多。
猎户自然欣喜万分,但并没有自己留下,而是全部送给了他的妹妹。眼见那影笑颜如花,取出箭杆一一装上。
实际上,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发明弓箭的国家。在距今约2.8万年前山西朔县峙峪村的旧石器晚期遗址中,就曾发现过一些加工比较精细的小石镞。
良渚王国的兵器制作早就实现了标准化生产。这种标准化、流水线的生产模式还影响到了民间,无非就是原料来源有所差异。
通常镞的一端具有锋利的尖头,当地人把与尖端相对的底端加工成镞座,呈凹形,用以安装箭杆。由于原始社会的弓和箭杆大多采用易于腐烂的竹或木制作的,历经千百年,保存下来的只剩石簇。
“看出来了,亲妹妹!”张凯满意地说道。
但那两只鹿角实在有些大,放在舟上太占位置。猎户保证,鹿角先存放在此,等舟队回程之时,再行奉上。力和猛满口答应。
良渚人注重承诺,一诺千金并不只是3000年后汉朝季布的专利品。
猎户一家憨厚朴实,力和猛又是直肠子性格,很是对路,他们甚至还想把猎户的大儿子一并带上。当然,被婉拒了。
早餐过后,装备妥当,一行人登上了舟船,开始下一段行程。
竹林之间,断崖之下,有一舟队,缓缓前行。看那最前的舟头,站着一位头戴五彩羽冠的女猎户。只见她两脚分开踩在船板上,右手插在腰间,左手握在刀把上。阳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放光一般。
要是能回头莞尔一笑,那就更美了。张凯眯着眼睛,看得有些入迷:“我的菜!”
“大猪蹄子!”前方传来一句嘲笑。
“什么蹄子?”张凯一下子没有反映过来,说实话,平时工作忙,每天回到家都是整理完笔记,简单洗洗倒头便睡,对一些网络流行语不是太熟悉。
“大猪蹄子,就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何杰微微一笑。
“这猪蹄和男人是不是好东西有什么关系?”张凯还是不解。
“你也是大猪蹄子!”陈芳回头白了何杰一眼。
原以为这前方路途平坦,不出半日便可以出山入湖。几人半靠在舟上,欣赏着沿途美景,沐浴着晨光,竟然有些睡意。
突然,女猎手影听到溪水两侧有“嗖嗖嗖”之声。她连忙取下弓箭,半跪在舟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力和猛也发现了周边的蹊跷之处,把长矛握紧在手中。亲兵麂等也高度警惕,呼唤船夫们把舟船相互靠近了些,以备相互接应。
只有何杰、张凯等人,还懒洋洋地靠着舟上,半闭着眼睛,口中还在玩味着樱桃核。
舟上的大虎没有抬头,但喉管之处已发出轻微的哼哼声,嘴脚两侧的皮肤向上拉起,渐渐露出那两颗长长的獠牙。
一声长啸划破天气。原来半躺着的人惊地坐立起来。
“我去!”张凯吐出了嘴中的樱桃核。再没见过狼跑的人也听过电视里的狼啸。
这一啸,惊的陈芳丢掉了手中的玉璜。
原先趴着的大虎一下子跳了起来,前肢搭在船沿上,头仰天:“呜奥!”
这还是大家头一回听到大虎嚎叫。“它到底是友军还是敌军啊?”何杰一下子迷糊了。
更迷糊的是二虎。这一啸,把它吓得屁滚尿流,钻进了陈芳的长袍之下,趴在脚上瑟瑟发抖。陈芳是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四周又恢复了平静。船夫们惊恐地看着四周,只听得风吹竹林。
又是一声长啸。
这时,人们发现,前方拐角处的大岩石上,站着一只头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