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墨三人在皇城西大街上走了一遍，虽然也碰到了一些儒门修士，不过犹豫提前有了心里准备，倒也还没什么。可是之后崔灵又决定去离别渡探探路，免得明天匆忙之中找不到地方，影响接下来的行程。奚长明知道，这姑娘还是想去感受一下儒门的底蕴。

一路上风雅之物越来越多，美食华服越来越少，东大街的尽头，竟是几家遍是名书名画的的雅致门面。高冠儒袍的儒生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聚在一起对着某一副字画指点品评，别是一番景象，连掌柜的有时候都凑上来听着，丝毫不像逐利之人。

人生经历不同，自然对同样事务的态度也有所不同。崔灵自幼经历战乱，难得有读书品画的闲情逸致；奚长明自幼接受父亲的一对一教导，心里边自然是看不上这些无益于吃饭穿衣的附庸风雅；而林豫墨倒是在山上读了些各家之书籍，不过接受的更多的是师门清心重己的理念。因此对于这清雅别致的西大街，除了到几家文墨用具的店里转了转，多是几乎很少停留。所以不到中午，三人就走出了西大街。过了宜秋门，前边一路通畅，远远便能望见儒门学宫的三层标志性的教学楼了。

然而没走多远，崔灵却开始放慢了脚步。因为正前方她的感应范围内，已经开始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修行者。她回头看了看林豫墨，发现他还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或者是根本没有感应到。崔灵摇摇头，忍不住再次怀疑这个胖子是不是修士了。

林豫墨冲她笑了笑说：“不用紧张的灵姐，咱们身上的龟隐玉佩可是经得住检验的，放心吧。再说了，他学宫里边的人再多，也不过是一堆读书人。要说拿笔写写画画的咱比不过，敢来动手的话他们明显是找虐的嘛，对不对？”

崔灵撇撇嘴，不想搭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儒生们若是只会写写画画，怎么可能成为无影界最大的势力？林豫墨毕竟还小，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或者是道门之人眼光太高，让他一个小小的道童都看不上儒门的“写写画画”。不过虽然对他无语，但有些事情还是要交待的：“豫墨，你仔细感应一下他们那里的修士数量和分布，以后可能用得到。”

林豫墨点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二人谈的是修者的事情，奚长明插不上话，百无聊赖地踢着路上的落叶解闷儿。这时候，路上传来了马车的声音。回头看去，却是一驾坐着不知什么品级的官员的马车在赶路。路边的儒生议论纷纷，想必又有哪位不得志的读书人绝望返乡了。

皇城西边的汴水之上，架起的这座桥跨度三丈左右，被天水学宫之人命名为“灞桥”，据说是最早来自东儒洲的修士因怀念故乡所定之名。东儒洲的方正国中有灞水，灞水之上有灞桥，全长近百丈，在文人中颇负盛名。而在如今的天水国，也成了离别的代名词。

等到三人走到离别渡时，渡口已经为了几十个人，都在等着一个满脸失意的中年儒生作诗留念，这也是送别读书人的一个固有习俗。岸边早已经有人磨好了墨汁铺好了白纸，然后各自憋住一个“好”字，任由那中年儒生提笔思索，期待他落笔竟鬼神。

中年儒生对此自然是有所准备，只是到了这一刻反而有些迟疑到底要写点儿什么。入冬时分寒意渐重，又是在无所遮挡的水边渡口，他竟是有些吃不住周身的细微寒风，于是在使劲儿紧了紧衣服后，他饱蘸浓墨之后开始落笔书写，须臾四句而成。

入冬天益寒，期年未闻暖。

满腹生民策，佐酒不解馋。

小小四句读得人心头戚戚然，尤其是身边还准备继续苦等入仕机会的同年儒生，更是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站在前边的一位衣着相对光鲜中年男子，正是汴京城内的一位正七品县丞，此时摇摇头开口道：“李兄历来是位实干之人，不想也能有此务虚之笔，偏偏更能动人心弦。不过只有这四句，着实让人意犹未尽啊。既然今天便要离开，何必在意他人目光自我压抑，徒留遗憾？”

那中年儒生闻言之后反而放下手中毛笔，抱拳致谢道：“郭县丞客气了，李某本来也只是凡夫一个，哪有什么遗憾需要压抑？不然以皇上的圣明，岂能让李某在这皇城周边蹉跎数年。诸位同窗、同年，入冬天冷寒气重，感谢来此相送，李某感激不尽。今日一别，从此山高水长，期待来日相逢！”

渡口之人拱手送别，顿时显得有些杂乱。不远处的奚长明三人瞧得热闹，突然林豫墨扭头看向天水学宫方向，却是一名高冠儒生如御风一般飘然而来，在灞桥中间骤然停止。他没有看向其他人，直接朝着已经登船的李姓书生开口：“李云景停步，学宫范先生有请。”声音平稳而中正平和，却让周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崔灵三人还在惊诧于此人的幽冥身法，渡口之人却是如炸开了锅一样喧嚣起来：

“李兄，厉害啊！”

“恭喜恭喜，李兄终得所愿了。”

“学宫是怎么回事，提前不搭理，人都上船了又来挽留？”

“苟富贵无相忘啊，李兄！”

“慢点慢点，李兄你总算是熬出头了啊……”

……

种种声音在耳边响起，但这位名为李云景的儒生却是攥紧了拳头马上下船。经过之前留墨的地方想要再写几句，却又怕怠慢了桥上的学宫长辈，于是回身拱手致谢之后起步上桥，却已经不见了之前传话之人，恍若一场梦。患得患失之时，有人跟了上来，催促他直接去学宫，然后便在十几人的陪同之下往学宫方向走去，渡口处还有人帮忙拿出了他的旧包裹，不耽误渡船的离开。

眼看着一个读书人被改变了命运，桥头的三人却是各自拍了拍胸口，仿佛躲过了一劫。刚才的那位儒士，必然是筑基境以上的。举止潇洒写意，走路无声无息，若是发觉他们的身份，怕是别想离开这汴京城了。

太吓人了。

……

墨门的辉煌，没那么容易就能够恢复的。

诸葛无伤说，进入先天境之后，修者的感知范围会大大提升，即便离得很远，也能如目睹一般发现远处的风景事物。修行到了极高境界，传说中的千里眼顺风耳完全可以变成现实。

奚将晓问，那无伤大哥你现在能看到易州城的情况吗？离我们也就百里左右。如果你能看到那里的话，那儒门的人是不是也能看到我们？

诸葛无伤有点儿尴尬，赶紧解释说自己刚才说的都是超高境界的前辈高人才能达到的，一般人听听就算了。

奚将晓说，父亲奚侯光通过甲子苦修突破后天瓶颈晋入先天境界，崔灵丫头更是已经通过墨门功法修成了练气境。如今有了修行功法，我们墨门必将会迎来一个武力的大爆发，这是我们崛起的基础。

林德箭赶紧鼓掌，墨门实力壮大了，豫墨身上的担子也会轻一些。

诸葛无伤却是马上泼冷水：“修道者对于天赋的要求非常高，墨门功法虽然容易打造高修为的墨者，但之对于有天赋的人有效。没有天赋之人，还是老老实实苦练功夫的好。功夫练得好，儒门那一群群的练气境儒生根本不够打的。所以现在，最主要的是着手收徒了。不然我们连儒门的练气境小喽啰都对付不了。”

林德箭撇撇嘴，这诸葛大哥被练气境儒生打得重伤未复，却在这儿一口一个小喽啰，这脸皮需要点儿厚度。

诸葛无伤对于墨门的了解在广度上其实比奚将晓要多些，七年前跟着义父回过一次诸葛家族之后，那边时常会有一些修炼者圈子里的消息传来。他对于诸葛家族来说，可能属于一手闲棋，万一以后墨门崛起，诸葛家族自然也能跟风而上，再度辉煌。

此时之所以对奚将晓泼冷水，也是因为对修道资质的了解比较多。不同于墨门鼎盛的时代，墨门祖师可以根据情况指点门下弟子是练武、是修道、还是学文学艺。道门的诸多道长想收徒都要四处云游寻找机缘，可见有修道资质之人的珍稀。既然如此，就不能在最开始对此抱有太高的期望，免得以后徒增失望。而练武，则是基础。便是如奚侯光老爷子一般由武入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奚侯光他一辈子难得清闲，并非专心练武。

练武此事，需要提前准备，且不可懈怠。

墨门奚家之人除了远行的奚长明一行，此时都在木匠村，不能断了外界的消息来源，这事儿自然是由情报长老陆云峰负责的。每过三天他就悄悄进入易州城一趟，探听各种相关的消息。这天回来之后如受刺激一般询问诸葛无伤：“大哥，有没有能够探测修为的工具？”

诸葛无伤摇摇头，好奇地问询：“怎么了二弟，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陆云峰双手抱脸使劲儿揉了揉：“大哥啊，易州城里现在有上百名孙明行那样打扮的，高帽子宽袖大袍子，一副读书人的样子，到处乱跑，若都是跟孙明行一样的先天修士，那咱们怕是没一点儿翻身的希望了……”

上百名练气境的儒生？

确实是太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