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思维不会受到这种精神创伤吧？”当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洛天羽在意识中向麒麟问道。

“是的。具备独立思维能力的个体确实有可能因刺激出现精神或认知方面的障碍，但是我们的思维是一张巨大的，由严格的上下级关系组成的网络。在我们看来，所谓的精神创伤更接近于你们认知中的系统错误，更上级的节点感知到这些错误就会立刻从根源上修复它们。”

“这个时候，我忽然很羡慕你们。”洛天羽苦笑了一下。

“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你们的文明里，你们会怎么做？我是说……对同胞的迫害与奴役。”他接着问。

“文明形式不同，我的回答对你没有参考价值。”麒麟的回答十分中肯，“我只能解释，在已知我们存在的前提下，任何形式尝试控制并奴役我们的下级节点的行为都将被认定为敌意行为。通常来讲，这意味着承担战争风险的严重挑衅。以及，这个准则适用于我们所知的任何格式塔-蜂巢思维形式的文明。”

“同化者是携带着你们的遗传信息的存在。我想问……我们能够成为具有格式塔思维形式的人吗？”

麒麟罕见地沉默了下去。

“这是一个高度危险的问题，以你的立场来说。”它罕见地没有回复说自己权限或是数据库不足，而是用十分郑重的语气警告道。

洛天羽觉得它大概在说自己的立场还是一名有着国家归属的军人，便耸了耸肩，“也有道理。要是很难回答，就当我没问过。”

麒麟没有再回话。

晚间，林鹤萱从外面回到了小镇上，带着洛天羽去了餐厅。这次她是挂着一把ak105回来的，抛壳口还有些残余的火药味，似乎之前执行了某种战斗任务。这个小镇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居民”，所有人都是在这个大型的庇护所建筑里居住的。在用餐的时间，镇子里的人们才会聚集在一处，而见识到如此密集的人群时，洛天羽才意识到，这个小镇里容纳了多少的人。镇上的工作人员与被救出来，在此接受治疗的人们和睦地坐在一起，毫无隔阂地谈笑风生——即便他们可能在数周之前还身处相隔千里的大洲。

他第一次沉下心来，抛却掉aho被认定为恐怖组织的既成印象，看着这些人的行为举止，倾听着他们的话语，感受着他们的情感波动。林鹤萱坐在他对面，也不阻止，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长官……我们想留在这里，加入你们。我们在联盟本土接受过步兵培训，懂得轻武器使用。”距离较远的一张桌子上，出身自ksk的警备队长面前来了几个少年。提出这样的要求似乎用尽了他们的勇气，说出这句话的那个男孩更是满脸涨红。

“我很感谢你们想要为同胞做些什么的觉悟。”在身边一位东欧同僚的翻译下，警备队长微笑着站起身，拍了拍那个少年的肩膀，“但你们还没有真正体会过不需要战斗的生活。而我们在这里的意义，并不是战斗，而是为了守护更多像你们这样还没有真正成年的孩子们选择的机会……一个选择不需要战斗的人生的机会。”

“当然，如果你们成年后已经很好地融入了我们的集体，还愿意回来与我们并肩奋战，到时候我会很欢迎你们。”

这些话被毫无遗漏地收进了洛天羽的意识中。而他能真切地感觉到，无论是那些少年的志愿，还是警备队长委婉的拒绝，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即便属于敌对的阵营，他也不得不承认，相对于人类的社会而言，这里才是真正适合同化者生存的世界——哪怕它是由一个被人类世界认定的恐怖组织所运行。

诚如蕾娜塔所说的，对于受到压迫与奴役里的同化者们来说，aho是真正的英雄，是上天派来的拯救者。

同样都是死，为奴隶主战斗，或是为解放受奴役的同胞战斗，选择哪一个？

答案不言自明。

“大英雄，原来在这里呢。”熟悉的汉语从身边传来。白杨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又和林鹤萱熟稔地打了个招呼，便坐在了她身边。

“你好。”洛天羽收回思绪，礼貌地向她微微一笑。

“看来你们已经见过了。”林鹤萱看了看他们。

“听了听她的心理课，学到了不少。”洛天羽自然不会真的说出自己到底“学到”了什么。

“所以，那些孩子的状况如何？”林鹤萱露出了些关切的表情看向白杨。

“并不好。他们依然拒绝和我交流，恐怕针对性心理创伤的疏导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次大规模的人员活动可能引起了天狼星注意，这一周内狼之眼注视这片区域的频率上升了75%。如果想要保住设施，他们就必须在接下来的一周内离开。”

“情况这么糟？”

“是的……最坏的情况下，天狼星防务可能会亲自下场。”

白杨沉默下去。

“如果我们最终放弃这个据点，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而且我们约定三年的时间也已经快到了。只要你想，我们有渠道送你回国，并且为你做好这几年的伪装履历。”

“我想继续跟着你们，只要我对你们还有用处。”白杨回答得毫无犹豫，“我找上你们确实是出于一时对人类失望而导致的冲动，但是现在……我觉得这是我活了这三十年最正确的抉择。”

“你居然主动找到他们？真有本事。”洛天羽感叹道，“作为一名现役军人，我不得不说你的情报能力简直比各国的安全部门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怎么可能？”白杨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要说起来就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了，”林鹤萱白了她一眼，“我都不知道你的智商当时去了哪里。”

“怎么说？”洛天羽顿时来了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