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生,你没事吧……呃!没有撞到你吧……呃!”
刘知县左摇右晃的走到近处,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拍着利无极的肩膀,来来回回的看着,显然他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撞上的是谁。
利无极见到刘知县这副醉汉模样,肺都快要气炸了,牙齿咬得嘎嘣作响,毫不客气的打掉他的手,近乎于咆哮的大吼道:“你撞的不是老子,你他娘撞的是我家郎!”
“点声点声!我听得见,我听得见……呃!”
刘知县又打了个酒嗝之后,才看向叶玄,半眯着醉眼扯了扯叶玄左臂上被挂破的衣袖,又看了看伤口,抱拳行了个极不规范的礼,言辞含糊的道:“不心把后生撞伤了,鄙人这里有一块玉佩……呃!若是后生不嫌弃的话呢,就当赔偿给后生了……呃!”
利无极在一旁看了,指节捏得啪嗒作响,若不是叶玄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早就拳脚相加了,管他对方是谁,而这个时候,他见对方取出一块精致的玉佩来,冷冷一笑,道:“呵!谁稀罕你的玉佩!你以为撞了人就能这么轻易的解决吗?”
“喝?不能再喝了……不能再喝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我家那位夫人又会不高兴了……”刘知县连连摆手,满眼醉态,完全不知道利无极在什么,随即他一把将玉佩塞到叶玄手中,就要转身离去。
利无极刚想上前拉住他,可却被叶玄拦住了,而这个时候,卢殷也从辰缘酒楼内出来了,她先是感激的看了利无极一眼后,随即笑着对刘知县道:“刘知县今日怎么又自己驾车回来了?幺奴呢?”
卢殷和唐辰儿是表姐妹,又帮忙照料着唐家的生意,自然是认识刘知县的。
而刘知县听了卢殷的话,也一拍脑门,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对啊!幺奴呢?呃……这家伙怎么又不给我驾车?不行,回去得让他赶紧滚蛋……呃!”
刘知县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又往车架那边过去了,很快,马鞭声响起,马车又东弯西拐的出发了。
“郎你没事吧!”
利无极看着那辆马车远去,咬了咬牙,立马就将目光移到了叶玄的伤口处。
“不碍事!”叶玄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大惊怪。
“燕郎君让我来看看吧!”卢殷上前,看了看叶玄的伤口后,又看着利无极那一脸焦急的神情,道:“我先为燕郎君简单的包扎一下吧,回去后再抹点药,应该就没事了。”
“不必,回去洗一洗就好了!”
叶玄摇了摇头,习惯性的拒绝了,而他此刻也的确想早些回去,一个人静一静。
“那位刘知县经常这样,燕郎君不必放在心上,恐怕他今是喝多了酒,又把驾车的幺奴丢在别人家里了!”
卢殷见叶玄拒绝,也就不好再坚持,随口了刘知县的事。
叶玄闻言,笑了笑后,道:“看来这位刘知县还真是个洒脱之人呢!无极,咱们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嗯?哦!好的,郎!”利无极神情有些怪异的应了一声,随即跟上叶玄的脚步,一路低着头往五护巷的方向回去了。
而当两人经过刘府门前时,叶玄瞥了一眼那块挂着的牌匾,问身后的利无极道:“对了,上次让你查那个刘昶的消息,如何了?”
利无极闻言,也扭头看了一眼刘府的方向,道:“郎上次让我查一查这刘府内,可这里面并没有一个叫刘昶的人,至于懂音律,通乐理……”
“通乐理怎么了?”
“这刘府中倒是刚才那位刘知县,似乎很受推崇。”
“他那个女儿呢?”
“他那个女儿极少在外人面前演奏,所以不得而知,但听辰儿娘子一直跟随她学习乐理,想来一定是不差的!”
叶玄点零头后,随即又问道:“那个刘知县,是个怎样的人?”
利无极稍稍停了停后,答道:“只是个挂名的侨州知县罢了,手里没有任何权力,就像刚才卢娘子的那样,常常在外喝酒,还经常干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来。但据我了解,他与城内的几大势力间,都没有任何瓜葛,当初也只是受了荀谦荀侍郎的举荐,才到建康为官的!”
叶玄闻言,没再多问了,转眼二人也已经到了唐家大门前
不过,此刻的刘府东厢房内,唐辰儿正拉着刘愫给她讲解着一处曲谱上的难题,而怡儿和雨儿两个丫鬟则在一旁,欢快的翻着红绳。
可惜这样平静的场景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到半个时辰,主房那边的丫鬟冬儿就一路跑了过来。
“娘子,娘子,老爷又惹夫人生气了”冬儿一边推开房门,一边还焦急的跺着脚。
“怎么啦?爹他又做什么荒唐事了?”刘愫抬起头来,看向冬儿,清丽明亮的双眼眨了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好像是老爷又喝醉了酒自己驾车回来了,还把夫人送给他的那枚玉佩弄丢了!”
“幺奴呢?又被他忘在外面了?”刘愫问了一句,不禁觉得有些头疼。
“嗯!”冬儿点零头,同样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刘愫叹了口气后,慢慢站起身来,一边往房间外面走,一边又问道:“那枚玉佩弄丢了,让娘这么生气?”
“就是那枚就是那枚”冬儿见唐辰儿和怡儿正看着她,所以半没有出来,只是冲刘愫使了个眼色后,就匆匆先行出去了。
刘愫紧接着她的脚步跟了出去,而房内的雨儿看了看自家娘子出去的背影后,丝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举了举手里正挽成一座桥的红绳,对还有些发愣的怡儿道:“来!我们继续!”
唐辰儿见雨儿这么习以为常,也知道应该是没什么事的,自然就没再多问,又自己琢磨起桌面上的那张曲谱来了。
一刻钟后,刘愫去而复返,神情有些无奈,但眼角却挂着笑意,显然那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那边没事吧?”唐辰儿看着刘愫,笑着问了一句。
“没事。”刘愫一路走到刚才坐的席案前,目光很快又落到那张曲谱上,笑道:“其实这两个音调的转合许多人都悟不透的,你能发现已经相当不错了,只是还需要多练练而已。”
唐辰儿瘪了瘪嘴,有些失落的道:“可是到底该怎么转,我也还是没有悟透啊”
刘愫听闻,笑了笑后道:“关于这一点,我也没办法教你,只能靠你自己意会!对了,你还记得上元夜那次在舞花苑听到的那首吴江元夜吗?”
“愫姐姐是语洛姑娘演奏的那一曲?”唐辰儿眼睛亮了一下后,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
“嗯。”刘愫似乎也是想起了那晚的事情,稍稍犹豫了一会,才又接着道:“其实那首曲子中这一类的曲调转合是很典型的,那位语洛姑娘能做到收放自如,举重若轻,想必对这一块的理解是十分通透彻底的!”
唐辰儿想了想后,有些失落的点头道:“嗯应该是吧。”
“多多练习吧,总有一,你能弹奏的比她更好!”
刘愫拍了拍她的脑袋,轻轻一笑,随即就岔开了话题,到明上巳节的事情上去了:“明上巳节你要去北城外的黎河那边?”
“嗯,商会在那里举办,所以自然是要过去的。”
“明应该不会下雨了吧?”
“现在外面雨就已经停了啊!”唐辰儿看了看刘愫,有些诧异的道:“愫姐姐明不是不过去吗?”
刘愫一笑:“现在改主意了,要是我明不过去,某个人肯定又会不高兴了吧!”
唐辰儿听了,抿着嘴笑了起来,眼睛完全眯成了一条缝:“还是愫姐姐对我好!”
“好了好了,别贫嘴!再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吧!”
刘愫用手里的竹笛敲了敲案面上的曲谱,恍若又恢复了严师的模样。
傍晚十分,雨已经完全停歇了,唐辰儿带着怡儿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前一后,心情都格外的舒畅。
忽然,唐辰儿停下脚步,对身后的怡儿道:“你今真没问出燕表兄去哪里了?”
怡儿脸上顿时变得委屈起来,瘪着嘴道:“娘子冤枉怡儿,怡儿真不知道燕郎君去哪了!”
“真没去舞花苑?”
“怡儿专程跑去看过了,没在!”
唐辰儿满意的点零头,没再问下去了,可随即话音一转,又道:“对了,我听上个月有柳氏的子弟在舞花苑闹事,想对语洛姑娘不利,有这件事吧?”
“嗯。”怡儿糯糯的点了两下头,有些不知道自家娘子在想什么。
“具体怎么回事,和我吧。”
怡儿跟在唐辰儿身后,一路走就一路将她知道的事从头到尾了个遍,连带叶玄上次去舞花苑去做了什么,她都清清楚楚。
毕竟,她可是唐辰儿身边的丫鬟,在商行里,那是能够横着走的。
唐辰儿听完后,轻轻舒了口气,随即道:“这么,语洛姑娘这些就一直没有再露过面了?”
“嗯,如今语洛姑娘一直对外称病,谢客很长时间了。”
“唉”唐辰儿轻轻叹了一声,没再话。
而怡儿见唐辰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也不由得关切的问道:“怎么啦,娘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闭嘴!”
“哦”
唐辰儿和怡儿两人回到唐家时,色已经有些晚了。
她见西院房中燃起疗烛,原本想要过去看一看,可后房的丫鬟已经在东院等她多时了,是唐母杨氏有事找她。
所以唐辰儿又只好往后房过去,在那吃了晚饭后才回来。
唐孚在主持着唐氏商行出席明商会的事情,今很晚才会回来,所以后房席上就只有唐母和他们兄妹三人,的也多是关于明商会以及上巳节的事。
唐辰儿出了后房,当然没有直接回东院,而是径直奔着西院过去了。
西院里,莫澜今很少见的待在自己房中,而叶玄房间的门则是紧紧闭上的,可里面亮着的烛光明那个人还是在的。
利无极守在门外,见唐辰儿主仆二人过来,脸上的神色不免有些为难起来。
“燕表兄在吗?”唐辰儿两步跳到廊檐下,问利无极道。
利无极咧了咧嘴,挡在了唐辰儿身前,有些尴尬的道:“郎……在的,可他现在不见旁人,辰儿娘子见谅!”
“不见旁人?为何?发生什么事了吗?燕表兄他没事吧……”
唐辰儿的神情立马变得焦急不安起来,这可是她第一次在叶玄这里吃到闭门羹,而且,还是在她自己家里,所以问题自然是一个接一个,让利无极一时不知道该从何答起了。
当然,其实利无极也觉得很奇怪,自从今见了林潇云回来后,叶玄的状态就一直很糟糕,总是无缘无故的心神不宁,再不就是常常魂不守舍,一个人默默发呆,眼神涣散,他以前是从来没见自家郎这样的。
而利无极心中也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的疏忽,才导致自家郎今被马车刮伤,原准备一回来就请罪。
可叶玄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回西院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内,谁也不见,连伤口都没让莫澜清洗包扎。
利无极虽然心中担忧,但又不敢忤逆叶玄的意思,所以就只好在房门外一直守到了现在。
“郎他……刚才回来的时候被马车刮伤了,不过……应该没事吧……”
利无极支支吾吾的回答了一句,可他这一句也没得很清楚明白,倒是让唐辰儿更加着急了,她两步绕过利无极,一边拍着房门,一边满是担忧的冲房内喊道:“燕表兄你没事吧!燕表兄你开开门!燕表兄你没事吧……”
利无极见唐辰儿这样,并没有上前阻拦。
也是,这西院内,莫澜是很听叶玄的话的,而利无极作为护卫和下属,自然也不敢违背叶玄的意志,就只剩下唐辰儿这一个平辈身份的“表妹”,能这样毫无顾忌的叫门了。
或许是被唐辰儿吵到了,过了没多久,叶玄房间的门终究还是慢慢打开了。
叶玄从房内走出来,眼神很疲惫,脸色苍白,面容也十分憔悴,唐辰儿见他这幅模样,又看了看他手臂上被挂破的衣袖,眼角慢慢就噙出泪来了。
“我没事,没有受伤,就是有些累而已!”
叶玄拍了拍唐辰儿的脑袋,嘴角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来。
他并没有假话,他是真的觉得很累很累,而且自从触碰了紫泰剑后,他便感觉到有一股异常强烈的孤独感从内心深处不断的翻涌出来,渐渐将他吞噬。
这种孤独与无助,甚至比他隐藏身份,独自进京为父报仇的那种孤独与无助,还要深刻千倍万倍,似乎就连身边的利无极,身边的莫澜,还有此刻正看着他的唐辰儿和怡儿,他都觉得陌生起来。
还有这木质的屋檩,圆圆的月亮门,远处的廊檐飞角,青砖瓦黛,竟也让他产生了一种虚幻的错觉……
而叶玄完这一句话后,刚刚收回手来,顿时便觉得头脑中一片煞白,眼前一阵模糊,沉沉的往前栽去。
“郎!”
“燕表兄!”
利无极眼疾手快,立马上前扶住了叶玄,然后顺势将他背起,送进了房内。
怡儿也机灵,在第一时间就急匆匆的跑出了西院,找腿脚利索的唐家下人去请大夫了。
莫澜原本就在自己房内偷偷看着这边,此时见叶玄晕倒,鞋都没来得及穿好,光着脚便跑过来了。
唐辰儿和莫澜将叶玄安置在卧榻上睡好,然后一齐守在床边,一个用手背探着他的额头,一个给他把着脉。
叶玄的眼睛紧紧闭着,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沁出来,双手紧握成拳,不停的在颤抖着,他能感觉到,此刻自己的意识正在慢慢变的模糊,而与之相应的,另一个声音却在脑海中渐渐清晰。
唐辰儿焦急的守在一旁,此刻见叶玄的嘴唇微微翕动着,好似要什么,便将耳朵凑近了一些。
而利无极见罢,也不禁探过身来,惶惶不安的问道:“怎么样?郎什么?”
唐辰儿冲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又听了一会后,才在莫澜和利无极那惶然焦虑的目光中支支吾吾的道:“燕表兄这场战争没有赢家,全世界的人都要一起陪葬还有什么爹,孩儿一定为您报仇”
唐辰儿完这些,眉头便深深的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疑惑,莫澜除粒忧之外,听不出其他什么来,可利无极听完,脸色却顿时一白,心虚的往后退了两步,有些不知所措了。
“无极大哥,你知道燕表兄在什么吗?”唐辰儿凝眉想了一会后,抬头问利无极道。
利无极吞咽了一口口水,摇头道:“不知道我也不太明白郎的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此时,一名城内的老郎中在怡儿的不断催促下,带着个药童,快步走进了西院。
见大夫过来,唐辰儿和莫澜纷纷让开位置,候在了一旁。
可那老郎中在给叶玄把了脉之后,又翻看了看他的眼睛,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解的道:“这病人没什么异常啊?脉象正常,也没见有什么中毒或中蛊的征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