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回去的小巴票,老张在等了十几分钟之后就上车了。
十五块钱一张票,十米长的车上有三十个座位,像老张这种略微有些超重的人甚至要半侧着身子才能在中间的过道上行进。
算得上是典型的十八线小城市和其下面的所属县的线路上跑着的客车吧。
抱着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上了车,老张给第五发了条消息,说明自己已经上了车。
再怎么说,他也只不过是个刚刚从高中毕业的考生,而且还是那种大多数心思都用在学习上,没怎么掺和过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的好学生。
这让他保持着一份理想化和天真,却也让他缺乏应对这种从未见到过的事情和人的能耐。
毕竟生活在这种小城市里,还是以一个好学生的身份,老张的大多数时间里,生活都是波澜不惊的,没什么大的变动,更别说什么奇异的境遇之类的。
选择答应第五的告白,选择和第五在一起,透过第五,透过她的想法,她的想法,去分析和看待这个世界,就已经是老张能做出的最离经叛道,最大胆,也是最没底的事情了。
当然,一旦做出,就绝对不会反悔和背叛,这也是老张为什么很少做些新奇大胆的事情的原因吧。
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老张看着窗外多少有些灰扑扑的客运站,有些莫名的亲切感。
可能小城市里面的人都是这样的吧,对于这里的一切都记忆在心,偶尔安静下来就会有这种亲切感。
看着留在手机里的那个把自己和第五逼回老家的号码,老张心情有些复杂。
问问他的本心的话,他其实对于这个女孩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怨恨,当然也不至于说产生什么奇怪的爱恋。
最多的,可能还是一种轻松和释然吧。
可能是因为那个女孩现在还没有做出伤害两个人的行为吧,但这也只能解释为什么老张对于她没什么怨恨。
那为什么最多的情绪却是一种轻松感呢?
想到可以回老家呆上一段时间,这种轻松的感觉就压抑不住的从老张的心中喷涌而出。
这段时间,也的确是有点累吧。
本以为高考完了就应该疯狂的释放自己的压力,吃喝玩乐,做以前因为要准备高考而不敢做的事情,但到最后却发现,所有这些所谓的释放,最终都变成了一种歇斯底里,都变成了新的压力。
可能是因为高考结束这件事,带给老张的信号并非是“该释放了,该寻找回自己的天性了”这种,反倒更多的是迷茫,对于未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的迷茫。
小学的时候,目标是为了上个好一些的初中,初中的时候则是为了上市里面的重点高中,高中的话,大概全国大多数同龄人都是为了高考在奋斗吧。
高考完了,该以什么为目标呢?这对于所有参加了高考的人都是个问题。
不过绝大多数人大概都会把问题放在大学去考虑吧,剩下的少数人则是从小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所以他们并不迷茫。
但老张不一样,他很迷茫,十二年的学习生活,已经让他习惯了为了一个坚定的,他无法改变的目标而努力的过程了。
高考经常被人诟病,认为它限制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但对于老张而言,这种无法改变的目标,带着些宿命的意味,带着些命中注定的感觉的东西,反倒是更加令人安心。
但现在,他即将成年了,他可以做的事情非常多了,似乎未来也不只是一个目标了,但他却迷茫了,因为这么多目标,就意味着没有一个目标可以像是高考一样的坚定而无法改变。
它们是浮动着的,是油滑的,属于天空,但老张喜欢固定,喜欢铁一般的坚硬,属于大地。
他很羡慕第五,羡慕第五的目标明确,羡慕第五的天马行空。
可能这种轻松感也和第五有关吧,像是距离产生美什么的。
这一年里面他每天差不多有十二个小时是和第五的物理距离在一米之内的。
他和第五是同桌。
这倒不是说两个人如何的任性,而是因为按照成绩从高到低自由选位子的话,两个人分别是第一和第二,自然是可以坐在一起的,更何况老师也还是希望学习成绩好的都坐在一起的。
除了周一到周六,就算是难得放个假的周日,两个人大多数时间也都是在一起度过的,上午在学校里面自习,然后下午去外面一起走走。就算是偶尔不学习,出去玩的时候,也往往是一起出去。
在两个人的关系中处于一种弱势的地位的老张,总是要随波逐流的那个,更别说还有第五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往往会给老张带来些压力。
被高考和第五几乎压榨的除了睡觉没多少私人时间的老张,也的确是感觉累了。
或许自己需要的更多的是休息,而不是所谓的“释放压力”,因为压力并不算大,它们全部被转化为了某种积存起来的疲惫吧。
多少有些感慨,老张倒也没什么消极的感触,只是觉得有些无力罢了。
他还是个即将成年的年轻男孩,而且还是那种不用担心学习,不用担心家庭情况的孩子,父母感情也没什么问题,他自己也可以说是个现充了。
就算是现在烦恼的事情,或许在别人看起来也都是甜蜜的烦恼吧。
毕竟不是谁都有女朋友的,更不是谁都能有像第五这样漂亮又主动,学习成绩好,家庭情况也很好的几乎接近于完美的女朋友的。
多少有些开导自己吧,老张并不想去把责任归结到别人的身上。
只是此时,一个刚才才看到的,显示来自某个南方城市的号码打了进来。
考虑了一下,感受着手机的振动,至少也有五六秒钟吧,老张才算是下滑接通了电话。
贴在耳边,老张多少有些谨慎。
“看看你的身后”,那个女声带着些欢快的调子,又有些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张照做了,然后看到了同样举着手机的对方,或者说是摘下帽子的对方。
“你好啊,张凡”,她抬起头,直视着老张,在小巴还没发动,车上也没多少人的时候,透过手机如是说道,带着些恶作剧成功的快活。
“哦”,沉默了半响,老张也只这么回了一句,然后挂掉了电话,扭正了身体。
要不要告诉第五呢?老张如是想着,有些纠结。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