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对闹别扭的情侣，老张侧着头贴着玻璃，闭着眼睛，身体随着有些破旧的小巴的颠簸而摇晃着，而在打完电话之后就坐在他身边的陈木，却带着黑色的入耳式耳机，脸上挂着有些神秘莫测的微笑，像是个胜利者，实际上也可能是个胜利者。

“老张，你不打算打个电话吗？”，有些挑逗的意味，也有些开玩笑的意思，陈木如是问道。

“给谁打？”，老张有些乱了心神，有些有气无力的回问道。

“给你的女朋友啊，告诉她我在这里，让她过来啊”，依然保持着那种微笑，陈木的语气没什么波动，就像是在陈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让她过来干什么，被你杀了吗？”，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有些破败的砖瓦平房以及像是尘封许久的被灰尘包住的洗车店和小饭店，老张多少觉得有些不真实感，然后才如是说道。

这不就是典型的十八线小城市的国道两边的常见景象吗？至少在北方，这应该是很常见的吧。

和自己往常所看到的，没什么区别，也没什么异样，为什么自己却感觉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为什么自己突然会观察的这么仔细呢？

想的有些出神的老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现实了，于是在这种时候就开始放飞自己的思维，避免直面现实了。

“你觉得我是个精神病患者吧？”，有些疑问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一种确信，陈木似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

但老张却也没什么疑惑的，反倒是理所当然的扭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孩，或者说他眼中的一个精神病患者。

黑色的棒球帽下是一张白皙的脸，中长发就那么随意散开，显得有些杂乱。

眼睛很大，眼梢略带些上挑，即使是小小的微笑，也能看得出弧度。

鼻梁高挺，唇型饱满，配合着那一抹有些诡异的微笑，反倒是有种别样的魅力。

皮肤很好，身材瘦长，按照如今的审美观点来看，自然也是一个美人。

而即使身处于被威胁的一方，即使因为对方而被逼到这样一个境地，老张依然不能从眼前这张面孔上提炼出一丝一毫的可以作为恨意和憎恶的东西。

漂亮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那种言语和神情中透露出来的东西，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觉，有些自信，却并不显得锋芒毕露，看似沉稳，但总是胆大妄为。

但对于老张而言，这也只不过是一个有些漂亮，有时候很正常的精神病人罢了。

大概就是所谓的“间歇性精神病”吧。

这个人做这些事情，好像总是没什么逻辑，也无所谓社会道德，甚至有时候都不在乎法律的存在，总是很随意的就让一切陷于困窘之中。

“是的，虽然有点害怕，但我还是得说，我真的觉得你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他有些犹豫，但语气还是很坚定。

“是吗，就因为这个吗？”，随意的将插在牛仔裤裤兜里面的金属物体拿出来，好像是拿出手机看下时间一样的随便，陈木如是问道。

“嗯，不过你还是放起来的好”，有些抗拒的看着这个，在陈木朝这边送过来的时候做了个拒绝的手势，老张像是直视太阳一样，勉强的说道。

那是一把手枪，有些小巧，但弹仓里面的澄黄色子弹还是非常容易看到的。

那是一把真正的手枪，是老张在生活中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

还记得以前看电视剧或者电影，甚至是真正的纪录片，老张看到那些被一声枪响就吓的到处乱窜的人们，实在是有些纳闷，明明你们这么多人，对方不过是有条枪罢了，一拥而上，就能制服对方，最差也不过是有人挨上一枪，但也总好过那么多人到处乱窜，结果被一个个杀掉吧。

但现在，当他真正面对面的看着一把装满了子弹，而且已经上膛了的手枪，他也一样的有种压抑不住的恐惧感。

这把枪，会对准他，会对准第五。

即使不是大洋彼岸的恐袭和枪击案中的那种自动火器，甚至是手雷，但这把手枪，一样可以轻松的夺走自己的生命。

在一辆破旧的小巴上，在这个没什么异常的日子里，老张却不得不面临这种局面了。

像是看得出老张的纠结一样，她却突然斜着靠在了老张的左胳膊上，头枕着老张的肩，显得有些慵懒。

像是一对真正的情侣一样，她带着些撒娇的意思凑在老张的耳边，小小的哈了口气，带动着老张的脸也变得通红了起来。

他倒不是害羞，生理上的反应或许也多少有一些，但更多的还是一种情绪无法释放的结果。

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任何反应的后果。

这是一种很郁闷的感觉，是老张很少感觉到的一种情绪。

“精神病吗？我倒是多少有些呢”，耳边的低语响起，她说话的同时带着些湿气，让老张的耳朵有些痒痒的。

愣着，老张脸也依然涨红着。

这对于他而言实在是有些过于刺激了，如此异常的状况本就超出了老张的预料，而对方现在的所作所为，从生理上也实在是太过于大胆了，在现在这种前所未有的情况的映衬下，实在是让老张不知所措。

而就在此时，像是察觉到老张的无能为力一样，车子停了下来，那瞬间的惯性让处于愣神状态的老张前倾了一下的同时，也让他清醒了过来。

先跑吧，他如是想着，猛地起身，似乎撞了陈木的头一下，只是那时候的他已经过于慌乱了，以至于对于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失去了观察和注意。

往常的忍让都不翼而飞，如今的老张仗着自己的体型优势迅速的冲开了下车的人，可能还踩了几袋放在司机旁边的物品。

车停在一个相当简陋，也不算大的停车场里，对于在这里生活了九年，直到十五岁才去市里面上高中的老张来讲，这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好像时间在其上停止了一样。

阳光有些刺目，但却不像是中午那般热烈了，颜色变得浓了些，就那么的洒在一切事物上。

没敢回头看陈木是否还在车上，老张难得的跑动了起来，跑出了车站，然后走着小道朝着自家的小区走去。

县城不算大，甚至更像是几个镇的组合，但无论如何，姑且还是有那么一两条算是比较繁华的街道的。

这下总能逃得开了吧，跑了一段，有些气喘的老张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还算得上是有些个人的街道，内心有些放松的意味。

他回来了，回到了自己的真正主场，回到了自己唯一能感觉到安心的地方。

这个地方所蕴涵着的安全感实在是过于浓厚了，以至于就算老张再次被陈木找到，甚至被陈木用枪指着，也似乎可以保持着清醒和理智，与之交涉了。

深吸了一口气，老张那骤然高涨起来的积极情绪也终于归于正常了。

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希望她在找不到自己之后，就能自己离开吧，如是想着，老张踱着步子，朝自己的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