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直到走到了甚至伸手就能摸到那个奇怪建筑的地方才停下来，老张始终在考虑一个问题：

这些人类是怎么样接受了猫四的存在的？

是服用了某种精神类药物吗？就像是自己曾经在不知不觉间吃进去的那种。

还是说猫四许诺了他们什么，比如说成功之后给予他们什么，像是金钱或者说崇高的地位什么的。

毕竟这些人的服从程度高的有些不正常，就算不考虑到自己和陈木在昨天曾经杀了他们的同伴，可两个陌生人就这么接近了这么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核心建筑的东西，怎么也应该有些异议吧，或者说至少也应该有些担心吧。

但什么都没有，现场有人在讨论一些听起来就很高深的工程名词，有人在讨论些似乎应该出现在大学物理教材上的理论，还有些人则是在打着电话，似乎是在和对方进行商谈，就是没有人对于两个陌生人的出现有什么讨论，甚至连一个惊讶的表情都看不到。

连到处巡逻的警卫，也像是看着空气一样，给三个人让开了路。

“你是怎么做到的，让这些人给你工作？”，犹豫了一会儿，在陈木惊叹的看着相较于照片之上变化极大的那个奇怪建筑，老张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比起陈木，他自忖在这栋建筑上恐怕什么都看不出来，那倒不如问些比较符合自己这种普通人的社会科学方面的问题。

“你觉得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人类吗？”，猫四没有回头，也和陈木一样，仰着头看着这栋建筑，只是不同于陈木脸上非常明显的惊叹，老张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但她的语气却相当的平淡，像是老张问了一个不证自明的问题一样。

“不吧，我应该是个普通人，从哪个方面来讲都是这样”，老张回答的相当快，因为每当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些只有自己能做的事情的时候，他总会这么想来安抚一下自己那颗躁动的，想要成为所谓的“英雄”。“强者”，“XX家”的心。

这只不过是他第一次把这话说出来罢了。

“那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呢？你和陈木无所谓世界到底如何，这个世界上同样也有很多人和你们一样啊”，第一次耸了耸肩，猫四指着那边正在对着建筑指指点点的一个外国老头，解释道，“那家伙在物理学界也算是相当出名了，听说因为理论拿过你们这个世界上最高的物理学奖，而我只是把理论的碎片交给他，他就把这些碎片组装成指导这个建筑的理论了”。

“科学狂人吗？”，老张点了点头，半是自问，半是疑问。

“人类是在自我毁灭，那我为什么不加把火呢？”，猫四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似是而非的说了一句，然后补充道，“这是我邀请他的时候，他的原话”。

“毁灭未必不会带来新生，就像是凤凰涅槃一样”，老张多少有些若有所思的回复道。

他没想反对什么，他只是觉得从社会科学的角度来讲，似乎对方的说法有些太极端了。

“什么时候毁灭，五百年以后吗？那什么时候能重生，一千年以后吗？人类能活多久，有一百年吗？”，回头看了眼老张，猫四显得有些不屑。

“唔”，无话可说的老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有些时候，一个消息引而不发，或许对于人类造成的恐惧感，由此产生的伤害，甚至远要比直接确定这是个坏消息要大得多。

或许吧，人类会越变越好，但历史总是螺旋上升的，在越变越好的过程中，必然伴随着无数的恶劣情况，而人类最终要变得很好，就需要克服这些难关。

能做得到吗？

如果做出的判断是大概率做不到，那么为什么不直接一步到位，彻底帮人类免去这种来回颠倒的痛苦呢？

安乐死，有时候对于病痛缠身的肌体，或许是一种最大的人道吧。

很多人会这么想，很多人即将要这么想，很多人尽管未曾察觉，但他们实际上已经这么想了，这些人之中，哪怕没有猫四的出现，但只要有千分之一的人采取行动，或许都能造就这一切，更何况猫四已经把指挥着“核武器”的手提箱摆在他们面前了，他们只需要破解这简单到无以复加的六位数密码就可以了。

“金钱，财富，名誉，权势，这些东西对于社会上的大多数人，习惯于把脑子交给传媒和舆论，被消费主义消费着的人而言，或许是相当重要的东西，简单的美好，纯粹的美好，短暂的美好，就可以让他们像是吸了毒一样嗨起来不是吗？所谓的现代社会，绝大多数人的快乐，依然和刚学会用火的人类，夜晚在火边跳着简陋的舞蹈没什么分别”，依然带着一种惊叹的表情，陈木如是说道，语气有些随意，就像是在阐述她看到有人摔了一跤一样。

那种语气和表情的反差，深深的印在了老张的脑海中，这大概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老张才意识到的事情吧。

而在当下，他只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厂子里的工人呢？”，老张沉默了一会儿，如是问道。

“那些警卫，在县城里面活动的，还有在现场做些购买和搬运服务的人”，指了指现场的一些人，兼带着回想了一下，猫四如是回答道。

“这些人也能接受你啊”，有些疑惑，老张问道。

“对于整个世界的不满，可不仅仅是宏观层面上的深沉，可还有现实生活中的走投无路和冤屈啊”，猫四有些意味深长，也让老张想起了曾经她对于自己说过的话：

来到这个国家还真是幸运啊。

她曾经如是的感慨过，让当时的老张有些不解。

人类的悲喜或许并不共通，但是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或许同一个经济阶级之间的悲喜是可以最大程度上共通的吧。

那为什么当时的猫四会说什么，她来到这个国家很幸运呢？

现在的老张多少有些明白了。

相较于其它国家的看起来的“自由”，“皿煮”，导致那些不幸者们不愿意反抗，即使反抗，也要符合体制，不打破潜规则，也唯有如此，他们才有小的概率得到怜悯，进而得到迟到的正义，尽管迟到的正义不能算是正义就是了。

而如果他们选择打破潜规则，选择在投告无门的情况下奋起反抗的话，他们就会发现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什么“皿煮”，而是黑暗和资本所组成的铁幕。

唯有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民，敢于，也能团结起来抗争，即使他们平日里看起来是一个个结合不到一起的原子化的个体。

这大概就是有人开玩笑说，中国人真正的传统就两个字：造反的原因了吧。

简单粗暴一点的话，只要看看本国那些虚构些至高存在的邪教能招收到那么多人，甚至有人愿意为之赴死就多少能明白些了。

猫四可是实际存在着的，异于人类的存在啊，而且子弹打不死，还有着相当大的知识储备，这样的存在，难道不比那些从未现世过的神以及先知们更具有说服力吗？

对于同时崇拜英雄，崇拜强者的大多数人而言，猫四这种强大而且和他们不一样的存在，不正是最好的领导者吗？

如是想着，老张有些若有所思，却也没说什么了。

“对了，我还是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个建筑吧，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这东西的信息吗？”，笑意盈盈的，猫四如是说道，做着一个邀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