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听懂这之中的物理原理，毕竟老张最后一次接触理论物理学还是六年前了，但看着陈木陷入沉思的样子，老张却也能得出结论。

自己眼前这个奇怪的建筑，它不是一个骗局，至少不应该是一个简单的骗局。

“这东西什么时候会开始运行？”，老张问道。

“明天吧”，看着这座大概在十五六米左右的建筑，猫四眯起了眼，却没什么感慨和成就感，只是简单的回答道。

“它的能量来源是什么？”，老张问道，看着那些从基座下面延伸出来的，几乎三百六十度密密麻麻的覆盖着地面的电缆。

“电能，来自于这个市的将近两天的全部电能供应”，猫四明白老张的意思，如是回答道。

“两天，你们有这么大的能量？”，老张有些惊讶。

尽管没当过公务员，身边也没有什么当官的同学朋友什么的，但并不妨碍老张明白一点，这个国家的基层管理是相当缜密的。

别说让全市断两天电，就算只断一个小时，恐怕问题就会被直接传达到相关的部门，然后就是问题的解决。

这可是一个资本尚未占据主导地位，更不可能染指水电这样的公共服务的大一统民族国家啊，想要用钱做到这种事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差不多吧，毕竟也只有这个国家，发电密度能达到这座建筑启动的要求”，有些敷衍，又像是根本不在意一般，猫四对于老张的惊讶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回应道。

“我能给你干点什么？”，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老张不免有些疑惑地问道。

如此强大的存在，怎么可能是自己和陈木两个人，两条枪就能解决掉的呢？

而反过来讲，对方又何必对自己和陈木以礼相待，还把自己和陈木请到这里来呢？

“你知道吗？我在这里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猫四问道。

“不知道，毁灭我们？”，猜了一个答案，老张看着猫四的摇头，也就没什么答案了。

“人类的毁灭是一种必然，就算没有我们，它依然会在遥远或者不遥远的将来毁灭”，猫四回答道，看着有些疑惑的老张，才继续说道，“我最开心的事情，大概就是邀请像你，像陈木，像你们这样的人，这样的对于人类没什么希望的人，越多越好，能亲眼目睹人类的毁灭，甚至，参与到这场伟大的毁灭中来”。

“说实话，你能在这工厂里干满一个月，我还真是有些没有想到”，猫四看着老张，语气相当诚恳。

“我们这家工厂，定的那些条件，几乎全是为了让那些走投无路的，被这个社会抛弃的，但却不愿意就此沉沦的人而量身定制的”，猫四说道，视线转向了曾经的厂房区，眼神有些空洞。

事实的确如此，这家工厂劳动强度很大，劳动时间非常长，一日三餐和住宿全包，但是工资开的很少，一个月也就三千左右的水平。

也不需要什么文化水平和技术，只要有力气，听得懂人话就行。

“来的人大多也是这样的，他们贫穷，他们遭受着生活中的种种不幸，但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这里像是牲口一样干着”，猫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虽说没有一般人的怜悯感，但也没有人类中的富豪们那种“你穷是因为你不努力，不上进”的丑陋嘴脸，只是很平淡，平淡到像是在阐述1+1=2一样。

“我没打算指望他们能理解人类为什么会毁灭这个比较宏大的社会学定理，只希望他们能够为我所用，带着仇恨也好，或者被我开出的高额工资所激励也好，做些基础的工作就好了”，摆了摆手，猫四看回了眼前这个奇怪的建筑。

“每一个人类社会都是这样，人已经彻底被腐蚀，异化为了某种物质，而不再是作为一个完整的生命而存在的”，顿了顿，猫四继续说道，“钱，似乎可以买得到一切，无论是他们的尊严还是快乐，甚至是他们的生命”。

“这不能怪他们”，老张沉默了半响，最终也只能这么说上一句了。

这是事实，铁一般的，无法辩驳的事实，反驳有什么用呢？

“是啊”，猫四点了点头，算是认同老张的说法。

“但你不一样，你不应该出现在这家工厂里，你并非是人类的精英，也不是被逼迫的走投无路的社会底层，你的生活或许会很普通，但是应该会很充实的吧，就像是媒体所宣传的那种你们这代人典型的生活方式，买买买，然后在抱怨中依然结婚买房生子，像是你们的父母一样，在有孩子之后将生活重心放在孩子身上”，猫四略带着些疑惑的继续问道，“所以我最开始有些疑惑，甚至觉得你是不是政府的间谍，是为了摧毁我们而来到这里的”。

“如果你真是间谍，那可是相当的有趣了，只是你不是”，难得的叹了口气，猫四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望。

“你是个虚无主义者，你在逃避这个社会赋予你的责任，心灵鸡汤和虚伪的激励没办法让你活跃起来，你清楚的知道这个社会，这个世界病了，你不想这样，你想要改变，但你却不愿意刮骨疗毒，而是在矛盾中，在这种难以抉择的矛盾中，选择袖手旁观，甚至逃避”，说到这里，猫四看着老张，有些认真的问道，“我说的对吗？”。

“对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陈木回答道，脸上是那种开玩笑一般的笑嘻嘻的表情。

而老张则保持着沉默，也算是一种默认吧。

“如此巨大的电能，一千万的千瓦时发电量，你只用来传送一个一千克的物体，真是难以想象你们是从哪里传送过来的”，陈木摇了摇头，“这可是将近120亿公里，大概一整个太阳系长度的巨大距离啊”。

“你觉得我们是外星人吗？”，猫四笑了笑，如是问道。

“应该是吧，不然你们从何而来呢？”，陈木反问道，也笑了笑。

“我们的科技已经达到了你们无法想象的境地，82个天文单位，一个太阳系而已，对于你们而言或许是无法在一定时间内跨越的距离，但对于我们而言，这就相当于人类社会中的一厘米一样”，猫四回答道，没有什么鄙视的情绪，只是淡淡的回答道。

“之所以选择这种方法，也更多的是因为相较于使用物质力量直接摧毁地球，直接消灭掉人类，我们更喜欢使用比较，怎么说呢，比较文明的手段来让你们自己毁灭自己”，顿了顿，猫四继续说道，“当然，这也同样意味着你们有机会来挽救你们自己”。

“只是很可惜，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类社会，可以在被毁灭之前拯救自己”，看起来很开心，也像是舒了一口气一般，猫四下了个结论。

“一个都没有？”，老张多少有些不敢相信。

“一个都没有”，并没有多少感伤或者兴奋的情绪，只是很淡然的点了点头。

这会是我度过的最后几天吗？老张想着这种事，倒也没什么心理波动。

自己作为一个人类，在“被灭亡”之前，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就算不像是海伦凯勒那样珍惜她未曾有过的三天光明，也多少应该做点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吧。

只是想了半天，老张也没能找出什么来。

他家境优渥，没吃过什么苦，更没受过什么屈辱，就算是厌弃这个世界，大概率在身边人眼里也是一种缺少社会毒打的无病呻，吟吧。

他对于人类之间的情感要求极高，目前除了父母兄弟姐妹以外，还没有人能达到他所满意的水平。

他对于物质也是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消费主义已经被他打翻在地，变成了一种半可控的理性冲动了。

这么说起来，他似乎没什么要做的事情，因为大多数事情都没有意义，无聊透顶的事情是不值得做的，而想做的事情，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类能做到过，因此也基本上不抱什么大的期望。

“好久没和你一起活动了，我们去县城里逛逛吧”，陈木似乎也在考虑和老张一样的事情，而且似乎得出了和老张一样的结论，但她却开口如是说道。

“去吧去吧，这或许是一场相当有趣的约会呢”，笑着，猫四有些怂恿老张的意味。

“那就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老张也就那么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