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到吗？”，第五多少有些自言自语。

看着镜子中多少有些面露憔悴的苍白面容，第五勉强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可能是习惯了和老张在一起的日子吧，如今一分开也多少有些不习惯。

她现在很想去找老张，而不是只在网络上和他聊天。

网络上的聊天终究还是比不上现实生活中面对面的交谈。

这并不是说网络上的聊天传达不清楚意思，而是在于交谈是一件很综合化的事情，也是一件很感性，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她和老张而言。

他们坐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口若悬河，更不会相互倾诉自己的爱意，反倒是总是沉默着。

自己看看手机，玩玩游戏，偶尔会看看书。

老张总是在看书，看杂志，看科幻小说，看些诗词选集，看些传记。

但那种氛围，那种沉默，却并不像是真空一样尴尬的让人窒息，反倒像是时刻品味着醇厚的绿茶一样，有种温暖和踏实的感觉，而且很有安全感。

无论在哪里，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只要两个人坐在一起，即使不交谈，即使没什么相同的爱好，但是那种明白对方理解并且包容自己的安心感，并不会因为这些寻常情侣用来增进感情的事情而有所增减。

“做得到吗？”，第五伸手触摸着自己眼前的镜子，再一次重复的自问道。

她想见老张，现在就想见，就想像往常一样坐在他的身边，感受着那种安心感，缓解自己的焦虑，缓解自己的空虚。

但那个女孩，那个名为陈木的女孩，她有种莫名的危险感。

并不是因为她身上有类似于“杀气”之类的玄而又玄的东西，毕竟社会治安还是很严厉的，这种只存在于虚拟世界中的杀手少女不可能存在于这个国家，更不可能出现在这座小城市，只是在交谈之中，能从她的神情，从她的言语中感受到一种危险感，一种好似同类的感觉。

将道德视为无物，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却又隐藏的很好，很像是一个正常人，但一旦面临极端情况，恐怕她会毫无心理波动的做出极端的回应，就像是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一样。

自己是这样的人，是真正的优等生，所以自己明白这样的人的危险，明白这样的人的毁灭性，尤其是当她拿出那个瓶子之后。

的确，自己处于主场，应该比对方更熟悉这座小城市的一切，但恰恰也因为如此，对方可以毫无顾忌的做事情，就算出了什么后果，也不需要担心被别人看到，被别人指责。

但自己不行，要维持现在的正常状态不变，保持一个明面上的阳光开朗，乐观外向的形象已经需要老张来承担自己偶尔爆发的黑暗面了，她很难想象那件事情一旦被说出来，自己身边的人会怎么想。

更重要的是，老张会怎么想。

但是自己并不后悔，就算重来一遍，应该还是会这么做的吧，甚至比现在做的更加激进，更加彻底，那样的话多少还能背水一战的赌一下。

“也不知道老张在干什么，应该还是在看书吧”，呆呆地看着镜子，第五像是被固定住了一般，如是自语着，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不像是老张父母那种不太喜欢出去，她的父母相当喜欢出去旅游，所以这个暑假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她都将是一个人。

她并非是那种一定要依赖别人，一旦离开了就活不下去的那种依赖型人格，但和老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安心，都有种仿佛在风吹的倒退的时候靠在了巨石上一样，很稳固。

老张不是特别聪明的那种人，只能说是智力正常。

他读了很多书，懂得很多，就算是一些冷门知识也能说的头头是道。

擅长数学，擅长物理，就像是一个典型的优秀理科男生一样。

但他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很少去关注自己内心的感受，不知道自己未来该怎么做。

他懂得很多，但却此毫无帮助，因为他的知识就像是小孩子经常玩的拼图一样。

当别的小孩子的拼图里面少了一块时候，他可以迅速找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块，并且递过去。

但他没办法把自己那几乎两三倍于别人数量的拼图拼成完整的图片，只能在需要的时候随意翻找出一块或者至多将两三块拼起来，算是暂时的用一下。

但这个世界很残酷，老张必须学会自己拼图。

能看得出来，他现在是有些迷茫的，尽管不严重，他自己可能也只会在悲伤，失落之类的很消极的时候意识到。

现在还在用家国大义激励着自己的年轻人，崇拜古代的诗人，赞美奉献，崇尚牺牲，无所谓付出的年轻人，除了他，还能再看到几个呢？

尽管这只是一种毫无理由的，仿佛从天而降，跟随他一起出生的，是自然而然的理想，但也正是这种理想，这种彷佛他的父辈，不，是爷爷辈才拥有的东西，和高考一样，作为另一块磐石支撑着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和回应，也让自己，这个优等生从他的身上得到了一种杂合了很多，但总的可以用深沉来概括的情感。

虽然看起来她总是主动的一方，总是展露出强势的一面，总是指挥着老张做这个不许做那个的，但第五明白，自己是踩在老张这块石头上跳舞，所以才能随心所欲。

“再打个电话吧”，第五收回了手，眼神也不再像是刚才一样死气沉沉，反倒有些活泛。

这是她今天给老张打的第三个电话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晚上应该还会再打一次，然后聊上一个小时吧。

这一次就稍微听听他的声音吧，如是想着的第五拨通了电话。

一起都很顺利，老张接起了电话，和她聊了几句，就像是今天上午的两次，以及这几天所有电话一样，波澜不惊。

假如没有那声在即将挂电话的时候响起的枪声的话。

即使是隔着电话，都能听得出那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声音，无论是从音色还是说强度上来讲都是这样。

“什么声音？”，她问道，并没有太在意，毕竟生活中的声音太多了，指不定是老张刚刚路过拆迁工地呢。

“是枪声”，一个女声响起，即使好几天没听了，但还是让第五一下子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你干了什么”，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意外，居然可以在这种时候保持一种安静。

“没干什么，只是我拿着枪，张凡在我旁边，就这么简单”，尽管声音中透着的是一种若无其事，但第五明白对方脸上应该还是那种若无其事的笑容吧。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陈木微笑着，枪口对准着老张，而老张只能无奈的站在原地，不敢有所动作。

“如果你伤害他，我可能会让你付出想不到的代价”，依然是那种安静的语调，但第五有种灵魂出窍的感觉，就像是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全新的自己一样，嘴唇不自觉地就吐出了这句话。

“那就到市里面吧，我等着你，就在那个池子那里，做个了断如何”，电话那边如是说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道，实在是有些烦躁了。

这个女孩，像是幽灵一样，突兀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插入了两个人的生活，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更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嘛，生活中处处都是意外嘛，不过如果一定要问为什么的话，那我姑且也算是给个答案吧”，电话那头的女声显得依然很随意。

在沉吟了一阵，却很故意，甚至那种故意能够像是电磁波一样传过来一样之后，她开口了：

“如果我没有的东西，总归是见不得别人有的，尤其是那种很有用的，很珍贵的东西”。

她如是说道，然后在第五没有回复之前，继续补充了一句：

“那件事我会告诉他的，我很期待他会做出什么抉择”。

“哪件事？”，隐隐约约的，老张多少有些疑惑的声音可以被第五听到。

“我要杀了你”，第五沉默了一阵，如是说道，“就像是汽车碾死我的宠物狗一样”。

“是吗？我反倒是更期待了”，那种随意的语调转变为轻佻，却偏偏因为没有多少轻蔑而让人没办法愤怒起来。

一切都结束了吗？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种白皙的面孔上，涌动着不正常的潮红色。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还是因为月考考得不好，在老张家里砸东西来着吧，那最后一个玻璃水杯就那么砸在他的脚边，碎片在他的小腿上开了一两个口子。

看着血流出来的感觉，那时候自己的脸，或许也和现在一样吧，毕竟两种情绪类似，生理上的感觉也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