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含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脑中一个人影闪过。
归云山叹道:“此人当年先遭灭门之祸,后又因一时误会错杀好友,当真是可怜之极。”
岑含淡淡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归云山点头道:“少侠说得是,这人当年心高气傲,得罪的人太多;性子又有些偏激,方才酿成如此惨剧。”
岑含不语。
当时当地,若换成自己与乐心又当如何?想来虽不致于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但结果只怕也难说的很。
好在并不是。
岑含一眼扫过众黑衣人,缓缓道:“我今日已无兴致,都滚吧。”
“白无常”一张脸已恢复成惨白,怪笑道:“可笑你还不知道‘冥府’的可怕,我们走了,还会有更狠戾的角色,到时你只会后悔没死在这里。”
岑含恍若未闻,道:“你知道茶肆老板为什么会死?”
“白无常”冷笑道:“为什么?”
岑含冷冷道:“因为话太多。”
杀手做的事都只为杀人,包括说得每个字,都是为动摇其人内心。但若并无实效,甚至危及自身,那说话就会变成一件愚蠢的事情。
“白无常”显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所以他闭上了嘴。黑衣众缓缓退去,最后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归云山转身抱拳道:“多谢少侠相救,不敢请教高姓大名。”
岑含微微皱眉道:“你们又是谁?”
归云山道:“我等俱是墨宗弟子,在下姓归,草字云山。”说着指着身后二人道:“这两位是在下的孪生兄弟,二弟云海,三弟云池。”
岑含一愣,道:“墨宗?”
归云山微笑道:“墨宗弟子向来行事隐秘,外人不知不足为怪。少侠只需知道,我等所为均是止戈救人之事,便足够了。”
岑含微微皱眉道:“什么人都救么?”
归云山摇头道:“墨宗有二不救。不救奸恶之人,不救犯我中华之人;除此二者,但有所求,无不相应。”
岑含心下暗暗佩服,颔首道:“如此说来,倒真有些先秦墨家遗风。”忽然心念一动,道:“我曾遇见一人,言‘侠之小者,扶危济困,打抱不平;侠之大者,兼爱天下,心怀苍生’这人自称黑土,如今想来,黑土相加不就是一个‘墨’字么?”
归云山讶然道:“有这等事?”
岑含皱眉道:“这人浓眉大眼,肤色微黑;看似粗犷,却是神采飞扬,叫人心折;且随身带着口木匣,里面似是把怪异长剑。”
归氏三兄弟面面相觑,归云山肃然起敬道:“那是宗主。”
岑含恍然道:“竟是这样么!”
归云山神色恭敬,道:“少侠既与宗主有交,还请随我等一起入李将军府上一叙。”说转头那蓝衣女子,只见那女子温婉一笑,点了点头。
岑含苦笑道:“我不过是寻这些人的晦气,救人是巧合,当不得你们一个谢字。”
归云山道:“不知少侠是如何惹上这伙人的?”
岑含眼中泛起一丝寒光,缓缓道:“个中内情我也不知,只知这伙人要杀我,便够了。”
蓝衣女子轻叹道:“若是‘神刀将军’在,岂容这些贼子猖狂。”
岑含心头忽动,转头对着她道:“施姑娘认得那位‘神刀将军’?”
蓝衣女子一愣,旋即想起方才是自己报的姓名,想是让他躲在暗处听到了,不禁面色微红,点头道:“‘神刀将军’正是家父麾下爱将。”
岑含微微一笑,道:“不瞒姑娘,我本是听说那位将军名号,想会一会切磋一二的。”
施兰展颜道:“既然如此,便请府上一叙罢。将军已出去两月有余,想来也快回了。”
岑含微一沉吟,道:“也罢,反正眼下也无处可去。”
归云山朗笑道:“如此一来皆大欢喜!只是眼下城中宵禁,守城将士只认令牌不认人,我等身无令牌,贸然去叫城门若被当成奸细徒生误会,不如在此稍作歇息,天亮入城;诸位意下如何?”
施兰微笑道:“还是归大哥想得周到,如此甚妥。”说罢望着岑含二人,意示询问。
岑含淡然道:“我二人并无不可,姑娘做主就好。”呼延擎苍也是微笑点头。
众人就地休憩至天亮,方才由南门入了城,一路北行,不多时到一府邸前。施兰上前敲门,片刻便出来个年轻男子,眉眼柔和;乍见施兰愣了一愣,随即展颜道:“三妹你总算是安然回来了!叫我和父亲等得好心焦!”
施兰歉然道:“施兰不孝,让父亲和大哥挂心。”
那男子摇头笑道:“说这些做甚!快进来,父亲正等着呢。”说着向众人点头示意,最终目光落到岑含与呼延擎苍二人身上,道:“这二位看着面生,是三妹的朋友么?”
施兰笑道:“小妹能平安归来,全仗这二位少侠相助。”随即对二人道:“这是我义父的大公子,大名继俦,字行仁。”
二人抱拳一揖,李继俦回了一礼,道:“诸位都请进罢。”众人相继进门,尚未走得几步,忽听一人喝道:“站住!”
岑含应声回头,却见是一公子,年纪与李继俦相仿;只是面色倨傲,望着自己与呼延擎苍的眼神颇有些不善。
李继俦一见那人,便笑道:“二弟莫要误会,这两位是三妹的救命恩人。”转头又对二人道:“这是我二弟继韬,字留得。”
李继韬却不理他,只反复打量了一番二人,冷笑道:“就凭这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众人一愣,呼延擎苍正要发作,却见岑含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只好忍住。施兰不悦道:“二哥莫要胡说,此事小妹亲身经历,岂能有假?”
李继韬不以为然,道:“是么?那露两手给我瞧瞧。”
施兰气结,正要跟他论理,却见岑含笑道:“献一下丑倒是无妨,只是不知公子雅兴虽大,胆识是不是也这么大?”
李继韬没料到他会这般直截了当,忍不住脸一黑,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言语间正要动手,忽听一个低沉声音喝道:“胡闹甚么!还不退下!”李继韬身子一震,顿时脸色苍白,只好悻悻退下。
岑含转头往声音传来方向看去,只见大堂门前站着一个中年人,长须及胸,眉目间沉毅冷静;个子虽不高,却隐隐透着一股精悍之气。一眼便知绝非常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嗣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