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皇上动怒离朝,倒也不畏惧他,群情激奋之下,纷纷拥上前来,挥着拳头大声喊道:“请陛下临朝!请陛下临朝!”
赵德不胜其烦,就遣那驾前常侍马顺来殿上宣旨:“百官暂且出宫待命,此事今后再议。”
那乾丰等人俱是不肯依从,纷纷怒道:“雷州群盗倾危宗社,请陛下降旨出兵征讨以安人心。若不奉诏,群臣死不敢退!”说罢嚎啕痛哭,左右廷臣一时纷纷响应。
马顺见这些人冲撞皇帝,实在太过无礼,当场呵斥众人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吾皇陛下受命于天,四海共主,尊贵若此,谁敢不敬!你们身为大臣,在陛下面前,自当克尽臣节,恭敬谦卑才是。怎么敢如泼妇小儿一般,如此怠慢无礼?”
朝堂之上忽然静默起来,大家给马顺一阵呵斥,一时倒也规矩起来。那户科给事中王竑脾气急躁,性格耿直,他老早就看这些太监们不顺眼,心下想道皇上都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一个下贱的太监马顺还敢对老爷们如此嚣张,不由得怒上心头,冲上前去,一把扯住马顺的头发,先用手中的朝笏劈头盖脸地向马顺打去,只还觉得不解恨,疯狗似的扑上前去,一口血淋林地咬下马顺脸上的一块肉来。他一边殴打马顺,一边信口雌黄地大声呼喝道:“马顺私通浪里漂作恶多端,现在朝廷要发兵征讨,你这个乱臣贼子还不知道恐惧么?”
流氓们不管有没有文化,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在王竑动手之后,众大臣们立刻蜂拥而上,对着老太监马顺拳打脚踢,可怜的马顺被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言官们团团围住,无数双拳头,无数只脚都朝他身上招呼。马顺此刻已经年近六十,怎么经得住这些如虎似狼的年轻后生们的拳脚,不一会儿就被众人打得挺在当场,一命呜呼了。
马顺血溅朝堂令众人情绪愈发失控,大家还要争上前去殴打跟着马顺出来的两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生得机灵一点,眼见形势不妙,脚底下抹油早溜回后殿去报信儿了。
茅士铿是一个软骨头、投降派,此刻见得乾丰他们气势汹汹,横行无忌,在朝堂上闹出了人命,心中顿生恐惧,正要与崔靖等人逃出宫来避祸,袖子却被人从后面一把扯住,只听脑勺儿上面一声怒喝:“朝堂情势危殆,茅相要到哪里去!”
茅士铿浑身一阵哆嗦,战战兢兢地转过头来一瞧,却是王知节在后面扯住了自己。那王知节是赵钦的乘龙快婿,不消说自然是站在乾丰这一边的。此刻,他把自己绊在这里,该不会是要殴打当朝执宰?一想到这里面的关节,那豆大的汗珠就从额头上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滚落下来,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王知节你要做什么?可知道冲撞当朝中书政事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王知节也知道方才的情状确是急迫了一点,赶紧缓和下一张面皮,说道:“茅相,如今言官们大闹朝堂,蔑视皇上还打死了天子驾前常侍。此种行为无异于叛逆,可是要灭族的大罪!皇家真要问罪下来,任你跑到天涯海角去,咱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的!”
茅士铿给他这么一说,“啊呀”一声立刻就醒过神来,用手使劲拍打着额头,连连说道:“有理,有理!可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呢?”
王知节说道:“现在,只有咱们去文德殿找皇上去陈诉实情,请求皇上赦免我等罪状啊!”
“这……”茅士铿迟疑着说道,“臣子未经皇上宣诏而擅入内廷,岂不是要罪加一等了?”
王知节急切起来,说道:“此乃非常之事岂能以常理度之?茅相若不当机立断,那两个小太监可就要告咱们谋逆了!”说着,一把扯住了茅士铿的衣袖,不由分说将他拉扯着跑向后殿。
那两个跟随马顺的小太监跑到了内廷,只对赵德哭诉道:“陛下,朝堂上百官要谋反作乱,已经把马公公打死在殿上了!请陛下速遣御林军镇压叛乱!”
“什么?竟然会有这等事体!”赵德惊起身来,问这二人道:“茅大人干什么去了?”
两个小太监嚷嚷道:“茅大人跟着乾丰他们沆瀣一气,只站在一边冷眼看着马公公被群殴致死,并不肯不发一言而相救。这些人打了马公公不说,还声称宫内还有浪里漂的奸细要图谋不轨,要一起到内廷来捉拿雷州奸细呢!”
“反了,真是反了!”赵德拍着桌子,气急败坏地说着。他在屋子里面转了半晌,吩咐身边的殿前都太监夏守忠道:“夏守忠,你立刻到锦衣承宣府传我口谕,速调龙禁卫包围紫宸殿,不许殿中的一人走脱出来!如遇反抗,一概就地格杀勿论!”
夏守忠忙不迭地答应一声,赶紧出去布置。这老儿才出了殿,就看见王知节拉着茅士铿,后面还跟着御史大夫崔靖,气喘吁吁地跑上殿来。
夏守忠一拍大腿,赶紧迎上前来,口中喊道:“哎呦,我说茅相啊,你要再晚来一会儿,只怕紫宸殿上就要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了!”
茅士铿心中一惊,迎上前来问他道:“夏总管,此话怎讲呀?”
夏守忠把他拉到一边,悄声说道:“哎呀,刚才跟马顺前去宣旨的两个小太监跑回来,跟皇上言道百官要谋乱!皇上龙颜大怒,要我去锦衣府传旨,调兵马包围紫宸殿呢!”
茅士铿立刻唬了个面如土色,哆哆嗦嗦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知节看他如此无用,从一旁跳出头来,说道:“那就烦请夏公公到锦衣府上的时候,嘱咐一下锦衣军的弟兄们只需将殿上的大门关闭,四下里把守牢靠,不使他们胡乱走动即可,千万不要对廷臣动粗,免招天下物议,有辱天子清名。此间的事情曲直以及善后,由茅相处置便是了。”
夏守忠说道:“这个不消各位吩咐,老奴自有分寸。皇上正在里面为着紫宸殿上的事情发怒,各位还是想一想如何对答吧?”说着就与众人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