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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士铿忙忙地擦了擦脑门儿上细细的汗珠子,与王知节、崔靖二人一起跪在殿外,高呼道:“臣等无能,惊扰圣驾,特来向陛下告罪。”

他们的话音甫落,只见一个小太监出来宣旨道:“请诸位大人进来陛见。”

三个人跟着这小太监毕恭毕敬地进了文德殿。只看赵德黑着一张脸,坐在御座之上,见三个人进得殿来,只冷笑道:“卿等眼中还有朕这个天子么?”

此言一出唬得三个人立刻趴在地上,摘掉帽子,连连叩首请罪道:“陛下何出此言?臣等何以可当?”

赵德重重地一拍御案,问他们道:“马顺究竟犯了何罪,尔等为何要害他性命?”

“这……”茅士铿为难了半晌,才说道:“此是乾丰等人所为,微臣……微臣实在不知内中情由啊。”

“实在不知!”赵德把嗓音抬高了好几分,厉声呵斥众人道:“你身为当朝执宰,总理国务,为百官之首要。素日里有好事了,总是你的功劳最大。坏事临头,却没有你一点的罪责。你倒是挺会趋吉避凶的。如今有劣臣击杀朕的常侍,你明明就在殿上,却是个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木头,朕要你何用?你、你们又来这里告得哪一门子的罪?”

茅士铿与崔靖哆哆嗦嗦地趴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敢答。

倒是王知节头脑灵光,忙说道:“启禀陛下,马顺身为内臣本无干政之权,在朝堂之上群臣争论雷州和战之策,气势汹汹。他借为陛下宣旨的机会,呵斥百官,阻拦乾丰等众御史言路,干涉政争,已是犯了死罪。群臣殴击他致死……本是无什么大罪过的。”

赵德气哼哼地说道:“马顺跟随朕多年,素来老练谨慎。自朕居东宫之时,随朕十几年来从未有过分毫差池。今日如何会做出干政的事情来?即便他有罪,也该送交法司议处,那乾丰等人有何刑杀之权,竟然敢当朝草菅人命!似此知法犯法之人,定要罪加一等!”

王知节说道:“罪臣亦知乾丰等人性格乖张,素无德行。京城中的士民遇见他们亦是侧目而视,敬而远之的。他、御史中丞陈若虚与金城府巡城御史杨墨三人都以“文胆”互相标榜吹嘘而引为知己,常言称自己为‘秉刚劲之性,戆直自遂,盖可希风汉汲黯、宋包拯。苦节自厉,诚为人所难能’。但街坊上称乾丰为‘文痞’,陈若虚作“文娼”,杨墨是“文侩”。盖因乾丰行文好信口雌黄而妄称真知灼见,陈若虚下笔多淫词艳语而虚夸辞藻柔美,杨墨成章偏市井俚语而自诩返朴归真。所以,国子监生们斜眼看他们时就有了一副对联,上联道:‘痞子、娼妓、侩货全作雅文人’下联是:‘胡唚、嚎春、詈语都是好胆气。’横批作‘人所难能’。如今陛下因为一个宫中的老太监杀了他们,反倒是以陛下自污清白成全于他们‘以死求名’之心。”

“嚯,他们三个还有这一等的事情?看来,给他们臭嘴熏到的也不止朕一个呵。不过听你如此一说,这些御史还真是杀不得了?”赵德给王知节一番俏皮话逗乐了,紧绷着的一张面皮也稍稍松弛下来,只说道:“只是这个乾丰猖狂至极,对朕的一言一行动辄讥讽,言辞刻薄。前几日,朕不过是在闲暇时,与婉儿公主在大内一起玩了会儿蟋蟀,并不曾耽误国事。那乾丰也不知道是如何得知的,就大放厥词道:‘昔日三郎以斗鸡言武功,今日天子用促织致太平。’你们听一听,这简直是要把朕置于亡国昏君的地步!此人毫无人臣之礼,实在是太过可恶。杀了他,朕就要招来天下非议。可不杀他,朕实在是……义愤难平呵!就像今日他们可以不顾朝堂威严而殴杀朕的近侍。朕若是一味地放纵这些言官,难保他们明日不会谋害君父!”

王知节赶紧从地上磕了个头,说道:“马公公是一个实诚人,从无差错。但今日干政,也是因为群臣汹汹,冲撞皇威,一时气愤不过才忍不住训斥几句的。群臣不明就里,皆言此人暗通雷州匪寇,以妖言蒙蔽陛下。群情激奋之下,故而误害了他的性命。”

“嗯?”赵德最见不得别人的话里面有一点说他要招安的意思,此刻王知节如此说,他的心中顿时紧张起来,脸色一变,一边用手敛着衣袖,一边不停地冷笑道:“听王爱卿话里面的意思是朕也在通匪?不知此言可有什么凭证吗?”

王知节把头抬了起来,朗声说道:“陛下乃贤明之君,如何会为宵小之言蒙蔽蛊惑?臣以为不是天子被妖言所蒙蔽,而是乾丰他们读腐了书,而给一些不合时宜的所谓古训经典给蒙了心窍。”

“嗯!你接着讲……”赵德虽然知道王知节是赵钦的人,对他也存有提防之心,但是他觉得此时侃侃而谈的王知节比起只知道趴在一旁告罪的茅士铿强太多,而且他所言也甚合赵德的心思。于是,赵德让三个人平身,并赐了座位。当然,他如果知道王知节昨晚听他墙根的事情,估计就绝不会对他这么推重客气了。

三个人谢座以后,王知节继续说道:“朝廷以往对待雷州贼寇所宣扬的都是汉贼不两立这一套,以此鼓舞军民战心,以抗衡浪里漂对沿海的侵扰,进而克服雷州。可如今京城中到处传有皇帝要与雷州议和的流言,我大宋臣民们与浪里漂他们同仇敌忾了这么许多年,如今忽然传扬朝廷要与这些平日里杀掠百姓的贼寇议和,他们如何会接受?更不要说现在雷州贼寇因为内讧而实力大减,众臣战心更坚,对于议和招安这些流言的反对自然会更加激烈。故而,乾丰等人在朝堂上做出僭越之举也是事出有因的。”

赵德听罢,长吁短叹了许久,忽然瞪着眼睛问他道:“以卿之意,这雷州是当剿还是当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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