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歌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医馆的。楚家姐妹正在医馆中照料着罗铁拐,忽然瞧见陆长歌失魂落魄地闯进来。
楚云看他面色惨淡,伸出手来摸上他的额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从外面凉着了?”
陆长歌喘息了半晌,心绪稍稍安定一下,才对楚云说道:“今晚,我和老王爷进城的时候,有人乘机行刺老王爷。”
满屋子的人都吓了一跳,扔下躺在床上的罗铁拐,纷纷挤上前来,七嘴八舌地打听消息。
陆长歌说道:“行刺的全是一些愣头青,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头,现在想来还挺可怕的。亏得有老王爷的贴身侍卫保驾,总算是有惊无险。”
楚云问道:“知道行刺的人是什么来路吗?”
陆长歌的脸色顿时难堪起来,只说道:“倒是活捉了两个刺客,老王爷已经把他们带回卫所,要严加审讯。目前,尚不知这些人的行刺动机为何。但是,我听这些人说话……有……有一点岭南口音……”
“岭南口音?”众人都把狐疑的眼光投向了楚云。
楚云一听说刺客有岭南口音,一下子就想到了龙在天,也不顾旁人的议论,急切道:“坏啦,坏啦!这……这一定是师弟他们来此行刺老王爷了。我师父教出来的徒弟,全是不要命的傻子!”当下也就无所顾忌,拿了一柄腰刀就要往卫所去探听消息。
陆长歌拦住她,紧张兮兮地说道:“你……你要做什么去。”
“我……我……”楚云大睁着一双杏眼,朝他嚷道:“我不能看着他们就这么死了!他们才十五六岁,活人都还没活成就一走了之?这……这实在太不值得了。”
陆长歌看着她一脸急切的模样,也知道阻拦不住她,只得叹气道:“那么,我陪你一块去吧。”
两个人来到卫所时,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卫所上值守的军士见到了他,吓了一大跳,问道:“你怎么了?昨天喝了酒?老王爷刚才还说你受了惊吓,要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奏章的事情要别人代劳也就是了。”
陆长歌面色微红,双目晶亮,确象是吃了酒的样子。他微微含笑,摇头道:“没有。昨晚捉到的刺客可曾招供了?”
那军汉有些见疑的盯着他看,说道:“没有呢,两个人只说是为了给越水的家人报仇来行刺的,其余的一概不讲,只是一个劲儿地乱骂。气得老王爷给他们用上了刑具,两个人也还是大骂不止,骨头着实硬得很了。哎呀,其实这些人是没得救,审也审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的家人要是被老王爷全杀光了,也会如此疯狂的。”
“是么?”陆长歌点点头,淡淡一笑。
正说话间,忽然听到几声呻吟从卫所左面的厢房中传来。楚云一下子焦躁起来,丢开两个人就往卫所中跑去。
卫所的军士都知道这女子是陆长歌的婆姨,而且赵钦、孙全跟她似乎颇为熟识,所以并不加阻拦。只有陆长歌从后面追上前去,拉住了她道:“不要去,妙音!”
楚云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挣开他,发力跑了过去,沿着窗户上的缝隙往里面看去。
正对着窗户的墙壁上钉着几只钢环,两个黑瘦黑瘦的毛头小子吊在上面。他们的双足踏在两枝铁簇上,脖子搁在钢环中。铁簇和钢环都不怎么锋利,若是脖子勒痛,便要用力点在铁簇上,那铁簇就会刺入脚心更深,钢环也会勒得更紧。钢圈会一层层割破皮肉,筋骨,喉管。上了这刑具的人通常会哀嚎三日三夜方死。死时颈折足碎。
可这二人却只是轻声的哎呦着,钢环和铁簇上已被陈血涂成了褐色,因此他们的鲜血淌在上面,便不怎么明显。头发篷乱的垂下来掩住了他们的面孔,听到窗外的跑动声,刑具上的人勉强抬头,看到楚云,在发梢下咧了咧嘴角,算是笑过。
“洪三,小曲儿,你……你们这是怎么了?”楚云发呆似的问道。
旁边的差役警觉起来,已经执着棍棒过来赶了,“滚!”差役们面上满是鄙夷的神色,“干什么?想救他们?”
“不……”楚云垂下头去,低声下气道:“我们以前熟识,只是过来看看他!”
“有什么好看的?”差役已经挥起了棍棒开赶,“你们这些蛮子全是狼崽子,养都养不熟的。真奇怪当初老王爷二征岭南的时候,怎么没有把你们全杀光?到如今留下这些孽种儿也不知派什么用场!”
陆长歌知道楚云暴碳一样的脾气,唯恐因着这差役的几句混账话再惹恼了她,忙不迭地赶了上来,一把拦了她道:“快走,这里的事情,我去跟老王爷说……”
楚云往一边紧走了几步,离陆长歌远远的,冷冷道:“我不领你的情!”
陆长歌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求你明白我……”顿了一下方道:“我只想你、我、玉儿还有大家都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辈子,不要像他们……”
“当初他们被擒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楚云说出这话的时候,泪花儿已经夺目而出。
她愤然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报仇雪恨,本来就是忠臣孝子当为之事,他们向老王爷讨还血债,何罪之有?老王爷连我这样屡屡行刺,害他险些丧命的人的都能宽容,为何就容不下这两个不经世事的毛头小子呢?”
“老王爷的心思你还是没有琢磨透。”陆长歌突然自失一笑道:“他虽然嗜杀好战,但绝不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你屡屡与老王爷为敌,老王爷几次将你擒获,却可以纵而不杀,还对你以女儿之身为家门报仇的义举颇为赞许。足可见其为人宽大豪爽。可是洪三、小曲儿跟你有不一样。你来江南多年,早跟龙在天他们失去联系。你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家门私怨,与天下大势无关。老王爷是一个有国无家,大公无私之人,对于私人恩怨他可以一笑而过。但是一旦关系到社稷安危,他就会变得冷酷无情。洪三儿他们背后是龙在天,是岭南的义军。那是赵宋的另一个心头大患。老王爷又怎么会对他门宽纵为怀?对他们刑讯不是为了泄私愤,而是要从他们身上极可能多地挖掘出关于越水三十六营的机密,来巩固赵宋在岭南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