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的就是对平叛官军的赏罚进行商议。沈充的归义军不奉旨即入城平叛,此举属于违制,应以大不敬论。但念其平叛有功,将功赎过,故而对其不奖不罚。潘越所领三衙禁军,于平乱期间,初则迟疑观望,继则拒不奉召,然终能幡然悔悟,领军入城平叛。可是功不能抵过,着侍卫亲军司、枢密院下文申斥,罚潘越半年俸禄。御史中丞乾丰临难不苟,为国死节。朝廷优加追恤,追谥为文忠,并为他追赠太子太保、三等轻车都尉、一等男爵,其子乾清得袭男爵,并饬令其家乡高唐府建专祠祭祀,每年举行春秋二祭。
在议定对于乾丰的恩赏以后,户科给事中王竑立刻跳了出来,说是吏部左侍郎王知节也曾带领大兴府的家丁参与平乱,朝廷应该议定对王知节的恩赏事宜。
这可真是遂了茅士铿的心愿,这老儿毫不迟疑地站了出来,高声说道:“臣中书令茅士铿启奏陛下,臣已经查明昨夜石奴儿之乱尚有一人漏网。此人正是礼部侍郎王知节。”
此言一出,非但赵德大惊失色,满朝文武亦是议论纷纷。那王竑是一个火绒子脾气,当场跳出来,说道:“茅相国,你可不要血口喷人!王大人于叛乱未举之时,则入宫据实禀告;于叛乱猝发之际,则带领家丁镇压。其人所言所行皆乃大忠大义也,岂能与石奴儿这一帮叛逆同流合污?”
茅士铿已然是成竹在胸的,他不慌不忙地从袖子里面取出秦庆童带给他的两封书信,呈上前去,说道:“王知节至迟在今年夏初就已经得知了老王爷谋逆的内情。他对此事非但一直隐匿不报,还四处替王爷搜罗亡命,私藏军械。助纣为虐,天理不容!今有王知节写给老王爷的两封密信为证,请陛下过目。”
“有这样的事啊?”赵德赶忙叫人呈上书信来看,这是王知节向赵钦报知京城情形的信件,内中确实提及了他在王府中阴养死士,私藏军械之事,而且信中用语也颇为大逆不道。赵德看罢信件,竟然有一些不知所措。他呆坐在龙椅之上,喃喃自语道:“王知节首告皇叔谋逆,又领家丁在京城平叛。他怎么会跟皇叔勾结谋逆呢?”
俄而,这小皇帝猛然醒过神来,只把龙椅重重一拍,对着王知节声色俱厉地说道:“王知节,你还有何话可说!”
王知节听茅士铿把话说得如此有底气,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一定是昨晚那个江北来送信的小兵跑到相府去告密了。但他自诩临危不惊不躁是一个智谋之士应当具有的最基本的性格。所以他此刻心中虽然觉得不妙,但脸上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甚至于说起话来也一如既往的慢条斯理,顺理成章:“臣礼部侍郎王知节启奏,昭烈忠义王爷贵为皇亲国戚又是臣的岳父,此人于国家社稷有举足之重,臣与他有父子之情,对于老王爷谋逆之事,臣不得不慎之又慎,不敢以只言片语而定其罪孽,必然要取得真凭实据才敢向皇上告发此事。故而,在此之前,臣不得不与他书信往来,虚应故事,以获取老王爷谋逆的实证,然后再行举发,才算是不负陛下隆恩,不悖世界人伦。”
王知节的话虽然说的异常平静,但理由也确实牵强,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赵德皱眉道:“就凭此两封书信便足以定其重罪!又何须如此迁延日月,分明是在狡辩欺君!”
御史大夫崔靖也马上跳出来痛打落水狗:“臣御史大夫崔靖启奏陛下,王知节妒贤忌才,迫害忠良,口蜜腹剑,祸国殃民。今又与老王爷通谋篡逆,更是罪大恶极,望陛下圣裁!”
那刚从连城回京的宿元景此刻也出来,说道:“陛下,臣与王知节奉召往雷州招安之时,此人非但与老王爷来往甚密,而且与雷州一众头领也是时常密谈,犹如故交。此人谋逆通匪罪恶累累,臣请陛下下诏严惩!”
这个时候,朝堂下面要求从严惩处王知节的呼声已经响成了一片。铁证如山,王竑、杨墨三这些赵钦的门生故旧,自然不敢替王知节出头说话。
茅士铿此刻更是得意洋洋,向赵德奏禀道:“陛下,此书信乃是江北御营使司下的一名唤作秦庆童的弁勇连夜来相府送与我的。此人曾被御营使司差遣,负责看押老王爷,于偶然之间得了这些书信。他激于义愤,特来相府告发王知节。此人还言称,另有多人与老王爷的往来书信还在连城藏匿,请皇上为他主持公道。”
“秦庆童?”赵德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茅士铿答道:“启奏陛下,此人我已经带到殿外恭候陛下召见。”
赵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知节,说道:“宣秦庆童上殿。”
赵德只是对着旁边的夏守忠轻轻地吩咐一句,阶下立刻有人大声说:“宣秦庆童上殿!”紧接着,门口几个人一齐高声传呼,在大殿上发出回声。
秦庆童打扮整齐早已在殿外的厢房中等候传见。如今一听见大声传呼,他不禁浑身一颤,从冷板凳上一跃而起,匆匆地整了一下衣冠,踉跄地向殿门走去。
站立门口的一群锦衣武士横着刀把他挡住。一个小校仔细地把他通身打量一眼,问道:“你就是什么江北来的秦庆童么?”
“是,我就是秦庆童。”他低声回答,声音有点颤。
那小校问道:“身上带武器没有?”
他老实地把随身的匕首取下,交给小校。小校仍然不放心,在他的身上搜了搜,才放他走进紫宸殿上。
他穿过阶下的两行齐齐整整的文臣武将,在赵德的面前跪下。他的心跳得像擂鼓似的,不敢抬头,说道:“小民秦庆童拜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德问他:“你曾看管过昭烈忠义王爷?”
秦庆童答道:“回皇上,小的曾奉御营使司的差遣,在江山口负责照看老王爷。”
赵德听说他在江山口当差,当下不禁叹息道:“果然如王知节所料,胡海清已经投靠孙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