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北府生变，兄弟刀兵相残

剑庄聚义，姐妹把酒言欢

孙全在连城接了命自己入京理政的诏书以后，非但没有如他的幕僚那般额手相庆，反而愁眉不展起来。在江北御营使司里闷闷不乐的过了两天，也不曾起行上京。朝廷催促其上路的诏书来这里，他只是推说身体有恙，请茅世铿暂且留任几日。

江北诸将皆是不解其意，一起来连城登门拜望。

其他人倒也罢了，现在高阳形势这么紧急，马万里、胡烈他们竟然都跑过来，这就太不像话了。孙全立刻对两个人发起怒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怎敢擅离职守？万一江北马步军衙门在高阳突然发难怎么办？”

马万里说道：“启禀孙将军，高阳无战事。故而，我与胡大人才敢安心来连城拜望。”

“高阳无战事？”孙全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二人身边，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几圈，问道：“此话怎讲啊？”

马万里说道：“江北马步军衙门克日可平，故而高阳无战事矣。孙将军大可安心南下入京。”

孙全指着胡烈道：“胡烈不是刚在半塔营给人家打得狼狈逃窜，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现在烧香拜佛求他们不惹事还来不及呢。你怎么能说克日可平呢？”

马万里说道：“将军，这两军交战，胜负如何并不在一时之输赢。在某看来，江北马步军衙门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尽失，已经注定失败了。”

“哦？”孙全坐回座位上，问道：“你说说看？”

马万里说道：“首先是天时不济。江北马步军衙门在孤山建军起，就四处出击，迅速扩张。他们势力范围虽数倍于前，然而核心地区仍旧是太子河谷地。高阳府这一年多来遭遇了严重的旱灾。自去年入秋，全府几乎滴雨未降，夏粮绝收，秋粮未能下种，连续两季颗粒无收。知府陈泰运曾遣官吏赴各地调查灾情，那太子河谷地各处村镇堡‘足迹所至，十室九空，遍地哀鸿，奄奄垂毙’。近来，马步军衙门连续收编各种土顽武装，粮饷更是捉襟见肘，甚至到了派人往宁兴府等地借粮的地步。作为江北马步军衙门的支柱北府军虽然骁勇善战，然而补给不力，士兵经常要挨饿打仗。相对于坐拥连、信富庶之地，同时又有荣兴府强大财力作支撑的咱们江北御营使司，这马步军衙门已经是先输一招。”

众将听后都纷纷称善，说道：“老王爷在日，马步军衙门缺粮少饷就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当时，老王爷曾为此事向朝廷上奏本，要求江北御营使司筹款三十万，再由江南接济三十万，一同汇往孤山以向天下堂买米十万石以赈灾。可见其财政困窘之程度。”

马万里接着说道：“其次是地利不占。马步军衙门成军以后，在很短的时间内拿下了高阳府西部大片地区。但是这些地区素来贫瘠，加之战乱不断，人口流失严重，并不能为他们带来什么实质性收益。此外，马步军衙门的地盘在高阳西部，东面的出海口、南面往江南的陆路通道皆为我所控制，西面为四行山阻隔，而北面则被嬴秦封锁，可谓是四面树敌，难以有效接受外援。一旦塞防有事，将导致北衙腹背受敌，损失惨重。”

众人听得都深以为然，唯独孙全摇头冷笑道：“即便天时地利都在我这里又能如何？当年，太祖皇帝以布衣之身起兵江州时，比起那些江东大大小小的镇帅，天时地利又占哪一个？可最终还不是由小变大，以弱胜强，最终席卷江南，万众归心？这就是孟子所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者也。”

马万里赶紧说道：“是是是，孙将军所言甚是。天时也好，地利也罢，不过是一些客观上的因素，只要稍加忍耐或者积极采取应对方法，这些方面的问题都能克服。唯独人心散了，可就很难收拾了。首先，北衙文武不和，作为马步军衙门支柱的北府军在费易、杨义这些执掌大权的文官那里口碑很差，说这些北方降人不但贪财好色，还喜欢骗人，并且十分残忍。而胡隐之、庞曦这些北府军将则认为，北衙文官封建家长制思想严重，凡事大包大揽，不给军方一点权利，把军队看作是攻城略地的工具，功大而赏薄，过轻而罚重，全靠严刑峻法来维持表面的团结和谐。而实际上北府军的官兵整天为这些文官征战，早已不耐其苦，都渴望有改善现状的机会。其次，北府军上层贪婪成性，北府军生活艰苦，而军官贪婪，不知体恤士卒。费易等人因为经济拮据，曾要求将士同甘苦，一切缴获都要归公。那胡隐之等北府军官就多以朴素形象示人，与人见面都是一副大兵打扮，其实外面套着大兵服，里面穿着的则是绫罗绸缎。太子河一战，北府军缴获大批秦国辎重粮饷，坊间传闻军中高官偷藏了不少宝贝。这些人为自证清白，在南下北上的官道上，拙劣地安排了一百多个在太子河被俘土匪齐声高喊什么‘北府的老爷们是清白的，没拿我们的一针一线’。当时就被传为笑谈，其时有人已经发现秦国洛阳大行台铸造的钱币金银已经在高阳的黑市上出现了。最后，胡隐之虽是悍将，但其人心胸不宽，不善于团结人。其对部下，家长作风严重，即便是庞曦、扈辄这样的战将，罚跪、辱骂是家常便饭。因此他的部下虽然敬畏他，但是并不亲近效忠他。”

孙全听马万里如此一说，心情当下就好转了大半，点头笑道：“嗯，老将军在日常说打仗打的是银子，两军交战拼的终归是经济，是后勤。北府军虽然悍勇，然终因钱粮之困，必为我所败。允甫啊，你这一剂药方来得甚是及时，我病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