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万里、胡烈无不大惊失色,忙叫那小卒把此事细细讲来。
原来,胡隐之在连城得知赵钦要垮台的消息以后,唯恐江北马步军衙门要重新分蛋糕而没了自己的那一份儿,在甩开楚玉这个累赘以后,立刻快马加鞭,昼夜兼程赶回高阳,以控制北府军的军权。
没有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贾茂才一早得了五姑娘的消息,已经在官道上面恭候多时了。
“我认得你,魏少鲲!”贾茂才指着他高挺的鼻梁,嘻嘻笑道。
胡隐之本想拔刀相向,杀人灭口。但是一瞧对方是有备而来啊,二十多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就围在自己身边,确实是打不过的。于是,他强忍下这一口气,用手把脸遮住,故作镇静地说道:“你认错人了,我姓胡。”
贾茂才哈哈大笑道:“魏将军,这又是何必呢?早在老王爷来高阳营建孤山六堡的时候,我就认得你魏少鲲了,在孤山扯诏书,打皇差,还想带兵反水,你的本事不小嘛。”
胡隐之才不受这一口气,立刻反唇相讥道:“彼此彼此嘛。当年,贾府主也不是因为老王爷与您作对,私通大秦雍亲王,要火烧兴宋仓,要让孙家灭种儿的么?”
贾茂才不以为意,笑道:“我那是‘曲线救国’,是小孙将军赚老秦王爷的计策。我只是依计行事而已。事后,皇上也降旨嘉赏于我。而你就不同了,你私通秦国,杀害知府,朝廷降旨捉拿,你却潜逃多年,逍遥法外,罪在不赦!”
胡隐之依旧不惊不躁,问他道:“你这是要抓我进京领赏?”
贾茂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抓你进京呢?”
胡隐之冷笑:“我乃十恶不赦之人,你若抓我进京,献与朝廷。那个小皇帝还不要重赏于你的?”
贾茂才扳着自己的手指头说道:“重赏?你可知道,我自从跟随了五姑娘做事办差,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享受过?要地皮,我在这大江南北熟地有多少垧,生荒有多少方?图钱,咱大宋官银号、荣兴府、宁兴府还有北边兴隆镖局的票号里,我也存了多少万的款子。论权势,我不敢跟江北的这些个地头蛇比。可是,论财产,在这江北,除了孙家,我贾家就是大佬!你不听连那高阳小儿都知道什么‘贾不假,白玉为床金做马’?这说的就是我!我会稀罕朝廷那一点赏赐吗?”
胡隐之打量他还半晌,又问道:“既然不是抓我进京,那你在这里拦住我去路做什么?总不会是要给我银子用吧?”
贾茂才说道:“还真让你猜着了。”身后的几名小厮赶着一辆马车来到胡隐之面前,扯上载着几个大木箱子。
胡隐之舔了一下嘴唇,说道:“这些全是……银子?”
贾茂才仰头大笑,对手下吩咐道:“某的买卖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你们把箱子都打开,请胡将军过目。”
车上的箱子“嘁哩喀喳”一股脑儿地全被打开了,果然如他所愿,一水儿白灿灿的雪花银,午后的阳光照下,立刻朦胧上来一片珠光宝气。
胡隐之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半晌他才恋恋不舍地转头看向了贾茂才:“这些都是给我一个人的?”
“真是个见钱眼开的土包子!”贾茂才心中骂道,但胖嘟嘟的脸上依旧是堆着笑,点头哈腰地说道:“这是一万两纹银,请胡将军笑纳。我家夫人深爱将军之才,听闻北府军中生活甚是清苦,唯恐将军委屈了自己。故而委托我赠白银一万两与将军补贴家用,以聊表慰问之意。”
胡隐之咧着嘴巴笑个不停,只说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胡隐之何曾有大功于夫人?夫人却如此抬爱于我,实在是叫我受之有愧啦!”
贾茂才笑道:“哎,胡将军说的这是哪里话?夫人说了,只要胡将军可以认清时势,服从大局,及时拨乱反正,顺天应人。那么,胡将军还有手下弟兄们的待遇可以一律从优。宁兴府每月可支给您白银五千两以补贴军需。”
胡隐之对此当然是心领神会的,他明知故问道:“请问贾府主,何为眼下的时势大局呢?”
贾茂才道:“江北马步军衙门自孤山成军的时候,就需仰仗我荣兴府的接济才能勉强度日。若无孙家支持,你们就要尽数饿死在高阳!眼下,老王爷的倒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如此一来,江北马步军衙门在高阳的情势就会更加恶劣。现在的江北乃至于整个大宋王朝是谁主沉浮,您还看不明白吗?”
胡隐之再一次好不容易把眼珠子从白花花的烂银堆里面挪开,终于长叹一声,说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并非是我胡隐之贪财,实在是人穷志短啊。想当年,我追随五夫人北上新丰,破秦解围的时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何曾为后勤粮饷发愁?那个时候别说是一万两银子,你贾府主就是把家里的金山搬过来,我胡隐之也是微微一笑,绝对不抽!到如今呢,见了这区区万两白银,都能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哼,这他娘的是什么日子!如今我也算是有兵有权的一方诸侯,我打个喷嚏这高阳府也得抖三抖!以如此权势却与富贵无缘,这真是天下奇闻!吃穿都不够用的,那我要这权势有狗屁用处!”
贾茂才抚掌大笑道:“将军所言甚是。人生在世,譬如朝露,何必自苦如此呢?胡将军,不是我贾茂才自夸。我原本就是个穷困潦倒,无品无行的高阳酒徒而已,比将军尚且不如。幸蒙五夫人大恩,命我掌管宁兴府、玄武堂,才有了今日的钱过北斗,米兰陈仓!富贵如此,人生可谓死而无憾。”他往前一步,凑到胡隐之身边,悄声说道:“将军今日归顺孙家,明日复然。人怀济世安国之才,有经天纬地之能却无法显富显贵。这就如穿锦衣夜里行,只恐天下之人都要讥笑将军是沐猴而冠呆霸王了。”
前面的话倒也无不可,后面的沐猴而冠就过分了。胡隐之瞬间就联想到了岭南的猴子,勃然大怒道:“我跟那个不成器的岭南猴子不一样,我是务正业的!老王爷在日,我怕老王爷,故而不敢轻举妄动。现在,老王爷不在了,我还何惧之有?费易、杨义这些酸儒敢坏我的好事,我就让他们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