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已经行到了中天,大家被堵在大兴天下殿上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宴饮的兴致早已被袭上脑来的浓郁的困意一扫而光,不住地打起哈欠来,一些小孩子已经在奶妈的怀中沉沉睡去。众人看一看天色,估摸着这会子王知节早就逃之夭夭了吧,于是一起吵闹起来要告辞回家。
五姑娘把酒杯翻过来,亮出空空的杯底给王德亮瞧道:“太爷,如何?”
这个时候,压在王德亮肩头的千斤重担终于卸将下来,这老儿浑身一颤,一口老血竟然喷在五姑娘面前,眼前一黑,就倒在了石阶之上。吴四娘、陈可儿、尚保这些大兴府的人儿都惊呼一声,一起哭喊着跑了过去。
五姑娘却连看也不曾看一眼,只把袖子一甩,从王德亮身边绕了过去,头也不回地下殿去了。
陈布等人也乘机挣脱了大兴府家丁的看押,纷纷追到五姑娘面前,嘘寒问暖道:“五姐受惊了,五姐受惊了……”
五姑娘阴沉着一张粉面并不说话,只一气儿走出了大兴府,那旁边呆头呆脑的小厮还没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五姑娘一鞭子抽成了冰猴,打着转儿地滚将下来,。
五姑娘骂道:“蠢货,没看见本夫人要走么,还不牵马去!这批狗奴才真是越来越不长眼了,陆哥儿还在府上迎送宾客的时候,哪里会有这等糟心的事情。”说着,她的身子猛然间一晃,赶紧伸手扶住了一旁的汉白玉石狮。
那小厮不敢说话,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烟儿地跑没了踪影。众人见五姑娘动怒皆不敢说话,唯独陈布仗着五姑娘对自己的宠幸,壮着胆子走上前来,劝慰她道:“五姐息怒,五姐息怒。依我等的愚见,太爷这也是爱子心切才出此下策的,倒不是有意跟五姐为难的。”
五姑娘修长的指甲抓在那石狮子上面“咯吱”作响,恨恨地说道:“我与太爷亲如父女,但今日太爷却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子如此羞辱于我,我……我岂能甘心受辱?”
陈布笑道:“要不是五姐执意谋害二公子,太爷今日也不会出此下策啊。他一个都快耄耋的老人,为了救儿子,众目睽睽之下给你一个做晚辈的下跪敬酒,他的心情只怕会更不好受。更不要说,他过去对五姐还有咱们荣兴府是有大恩德的。我以为,五姐以后看人想事要多往好处去想去做,不要总计较于这些睚眦小忿。挟私报复于情于理都不是什么美德优点,而且老是计较于这些事情对身体也是不好的。”
五姑娘翻起白眼来,说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宽容大量,通情达理了?把自己的胳膊肘儿往外拐,你看起来很高兴嘛。”
陈布说道:“我……我这也不是为了五姐你着想吗?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现在,咱们孙家入京理政,初来乍到急需以仁义笼络京城各方势力的支持。在这当口儿,五姐您还是把那个火绒子的脾气暂且隐忍一下吧。更何况,孙将军现任中书令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若此。咱们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天下之人瞩目,不能再跟在连城时那般肆无忌惮,任性而为了。否则必遭天下之人非议啊。”
五姑娘抱住双臂,歪着脑瓜儿看定他,笑道:“陈布啊陈布,看不出来你这家伙如今也长进了不少,也知道这一些大是大非了。”
陈布嘻嘻笑道:“我跟随五姐闯荡历练这么多年,亏得五姐对我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之下,就是一头猪也能开化了,何况我陈布总比猪猡要强多了吧?只是大兴府这万贯的家财就这么拱手让给朝廷了,实在是太过可惜。”
五姑娘不住地冷笑:“朝廷?就凭着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肉食者能干成什么大事?这些碌碌庸才也配跟我斗法叫阵?这天下堂是我们父女二人打拼下来的,又岂能容得他人染指?你们就看着吧,看我是怎么把大兴府这一块大肥肉从老虎嘴里面夺下来的。”
陈布问道:“那么,王知节还杀不杀呢?”
五姑娘瞋目道:“要杀,吃人的豺狼如何不杀的呢?”
陈布咋舌道:“现在?王知节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如何杀他呢?”
五姑娘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一次虽然叫他侥幸走脱了,但是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机会除掉这一个祸胎!”
小厮们已经牵着马过来了,五姑娘一行人上马才行了不过二里地,就听得前面的道路上有车轮碾压过青石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五姑娘勒停马儿,看着铺满前路的如水的月光,哼哼唧唧地说道:“这是哪家的公子王孙,都深更半夜了,还在外面游逛?”
陈布等人也往前张望。俄而,一辆马车伴着几匹轻骑冲破了夜色,来到了五姑娘的近前。
陈布等人立刻冲上前来呵斥来人道:“什么人,深更半夜还在外面闲逛,想必是盗匪吧?”
那一边的人就着月光来瞧,顿时都哄笑起来:“这个不是荣兴府的滑泥鳅陈布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哎,该不会是在五姑娘那里失宠了,被赶出荣兴府了?”
“放你娘的屁!”五姑娘从后面赶上前来,挥着手中的鞭子骂道:“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再要胡说八道,把你们的舌头都割下来!叫你们的头儿出来讲话!”
“哎呀,是我五姨在这里吗?”人群后面传来了王知古的喊叫声。
“知古?”五姑娘又往前来看,只见一个白衣书生纵马走到自己跟前,只与自己打一个照面,那书生就忙不迭地滚鞍下马,跪在地上说道:“侄儿王知古拜见五姨!”
五姑娘哈哈一笑,从马上跳将下来,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说道:“知古啊,你老姨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在我面前,何必如此多礼,可不是见外了吗?”
王知古从地上站起身来,说道:“五姨,天色已晚,您怎么还在外面呢?”
五姑娘笑道:“你也不是一样没有回家?知节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