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回到公馆以后,孙全那一边的会议方散,正赶上众人出门。五姑娘此刻意兴阑珊,心绪烦乱,也懒得出面招摇,躲入了一旁的门房,直待孙全与众人作别以后,方才缓步走了出来。
孙全看她一副疏懒倦怠的模样,只笑道:“怎么?你要杀人家的儿子,想必这老王家的酒是不怎么好喝的吧?”
五姑娘也没心情给他胡闹,哼哼唧唧地说道:“太爷为了保儿子对我百般殷勤周到,我又能如何?”说着,扭头往公馆中去。
孙全跟在她后面,说道:“那么,王知节你还杀吗?”
五姑娘恼道:“王知节,王知节,怎么所有的人都这么关心一个祸胎!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孙全大笑:“好好好,我不管你,谁叫咱们孙家现如今是牝鸡司晨,阴盛阳衰呢?”
五姑娘觉得这话说得不像了,停住脚步转身看着他,说道:“你……官人今天是不是碰到什么喜事了?夜色已经深沉了,精神头还是这么足?”
孙全确实兴致很高,而且现在夜深人静,他也就不再估计礼教中的规矩,摆出一副江湖派头,只伸出胳臂拦住五姑娘的肩膀,哥们兄弟地就胡说一气:“大姐有所不知,今日京城中那些原本跟老王爷有过交际的人都找上门来了,要我替他们做主。”
五姑娘说道:“是因为御史台追查乱党的事情吗?”
“正是此事。”孙全点头道,“崔靖他们用法酷烈,株连又广,已经是惹得怨声载道了。这些人不是往日跟老王爷有些交际的就是跟茅士铿他们有点嫌隙的京城豪富,唯恐被崔靖他们借机报复。故而,现在都一起找到我这里,要我代他们转呈奏折给皇上,弹劾御史台网罗大狱,挟私报复。”
五姑娘问他道:“崔靖他们不得人心,咱们正好可以联结这些人打垮他们,不知道官人是如何打算的?”
孙全道:“现在还不是跟崔靖他们撕破脸的时候,不能轻举妄动。一者荣禄那一边对茅士铿等人所作所为还没有表态,没有他的支持,单靠我还有这些被茅士铿侵害利益的小鱼小虾确实没有成功把握。二者,我当务之急是要在江北处理马步军衙门的事情,政事堂、六部这些中枢都有茅士铿的人在,还是需要他们帮忙的。”
五姑娘说道:“那么今晚的这些奏折,官人准备如何处置呢?”
孙全道:“交给崔靖吧,先让他做一会儿恶就是了,待我处置完北衙的事情,再来理会他们不迟。”
五姑娘说道:“官人准备裁撤北衙吗?”
孙全点头道:“实不相瞒大姐,江北本就是我孙家的产业,岂能容得下他人染指?更何况,高阳府乃是我朝塞防要地,防备秦人南下,责任重大,急需统一军权,方能一致对外。老王爷身死以后,那北衙如今已经是七零八落,四分五裂,各部人马自行其是,早已不能行使其练兵卫戍之职能,反而多有扰民劫掠之举,裁撤收编他们也是理所应当的。现在,皇上已经把处置北衙的事情全权交由我办理,我决计明日就请诸位大人商议此事。”
五姑娘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手指敲打着廊柱,问道:“你现在裁撤北衙,北衙的那些兵马又该如何处置?我可告诉你啊,现如今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你进京之前,曾许诺要给咱们自家人增兵添饷的开销,到如今我还没有一处着落呢。哪里有这么多银子供这些乡巴佬使唤,你要知道北衙的农军可是号称三十万!这得多大的花销呀!当我能生金拉银还是怎的?”
孙全说道:“大姐放心,放心。我心中自有一个算盘,这一次收编北衙兵马,只保留北府军和无当飞军的三万人马,其余军队一律就地遣散为民。那些农运分子和农会骨干都是些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之徒,全部从严惩处,不留一人!你看这样如何?”
五姑娘道:“那个胡隐之你准备如何处置呢?”
孙全道:“这个人狼子野心,桀骜难驯,叫他留在江北终究是一个祸害。我的意思是把他召入京师,而后除掉。”
五姑娘笑道:“可是他手握重兵,盘踞一方,如何肯乖乖就范呢?”
孙全说道:“他若不奉诏,就只能用强。到时候,大姐在高阳府做的那几个眼儿可就派上用场了。大姐你……可得为此破费一点了。”
“滚开!”五姑娘一听孙全又要自己拿银子,那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一把推开了孙全,气道:“我们不是说好的。你去处理北衙的事情,我来处置王知节的事情,咱们两人是两不相干的。当初,我已经为了拉拢庞曦、扈辄他们破费了不少了,北府军、无当飞军也给我离间的差不多了。现在,你都贵为中书令了,却还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大出血,难不成朝廷的库都坐吃山空了?”
孙全说道:“哎呀,我说大姐呀,朝廷的财政是个什么样的烂摊子,你还能不知道?国库现在的存银连给御营兵马发饷都难以为继了,哪里还有闲钱管咱们江北的事情呢?”
五姑娘翻着白眼道:“太爷不是刚把大兴府的产业全都贡献给国家了吗?王家的财富顶的上朝廷三年的税收呢。这个才叫‘王家跌倒,赵家吃饱’呢。”
孙全脸色一沉,厉声呵斥她道:“你莫要胡说!这是在京师,不是咱们连城自家小院子里面,什么话都能说的。我刚才宗人府得了信儿,说那王家的钱是用来给两宫太后办寿辰用的,其余的不动产业则充入内帑,为皇室日常花销所需,一文钱也不给国库。政事堂和户部只能干着急。”
五姑娘依着围廊上的美人靠缓缓坐下,两只手放在膝盖上面,不住地冷笑道:“这些公子王孙都别先忙着为沾点小便宜洋洋自得,以后自然有他们哭的日子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过,那泰德年间,太祖皇帝还在江州做布衣的时候,就说姬周贵族们眼中只有私利而无公益,此乃亡国之兆,后来果然就真的破落了。咱们如今也渐渐的来了。可知像咱们这样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的国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咱们现在干的事情就是自取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