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全说道:“这些国家的大事,咱们就不要多言了。我只问你江北的事情,你到底能不能拿出银子来?”
五姑娘不无戏谑地说道:“唉,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咱们国家每年花大把的银钱养着这么多的军马到底是干什么用的,真遇上事了,就全不中用了。”
孙全涎着脸皮凑上前来,靠在她的身边,笑道:“哎呀,大姐,事到如今,您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和那些自私自利的家伙一般见识了。那江北安稳了,咱们孙家也才能长久不是?孙子曰:‘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天底下能用钱搞定的事情,谁还会用拳头啊。再说了,真要在江北跟北衙开战,咱们孙家的花销和损失只会更多。”
五姑娘使劲推他一把,骂道:“去你的吧,一口一个大姐,喊得跟真事儿似的,我就这么老了吗?”
孙全把嘴巴凑到五姑娘的脸畔,呼出的气息撩拨得五姑娘的脖颈发痒,嘻嘻笑道:“那就叫你小大姐?”
五姑娘推开他的脸,伸手抚摸孙全鬓角,露出里面暗生的几根白发,笑道:“可惜呀,咱们都过了轻浮浪荡的年纪啦。当初,咱们在云龙街初遇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不务正业的监生,整日喝得醉醺醺的,大街上捉住了我的裙角直喊娘子。我远远地躲开你,可你胡说什么‘人种不可失’。也不知道从哪里抢来一头毛驴便追了上来,就像一个不为世俗羁绊,任性而为的边城游侠儿,把我抱在怀里,骑着毛驴招摇过市……”说到这里,五姑娘的脸上已经微微泛红了,沉默一阵,她撩了一下从耳鬓垂下来的青丝,叹气道:“唉,年轻人是真好啊。”
孙全捏着她的一张粉面,嘿嘿笑道:“那时候刀太快了,太快了。”
两个人正说着悄悄话,陈布就一头撞了进来,慌得两个人赶紧撒了手,站起身来。
陈布一看这场景,脸上顿时红了大半,才转身要走,早被五姑娘从后面喊住了:“你给我站住!”
陈布不敢转身,只说道:“夫人,刚才大兴府的小厮来报说王老太爷殁了!”
“啊?”孙全跳了起来,俄而转头看着依旧安静地坐在美人靠上的五姑娘,半信半疑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五姑娘面无表情地说道:“人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太爷年纪又大了,发生这种事情不是在所难免的?就是这么回事。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你怀疑是我对太爷下的毒手?”
孙全又扭头看向了陈布,陈布依旧是一根脊梁骨儿对着他。
孙全也就不好再问,说道:“唉,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呢?我说夫人啊,咱们现在就去府上看一看吧。”
五姑娘站起身,拖着有些疲倦的步伐,从孙全身边走过去,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今晚累了,要去你和陈布去吧,代我向府上志哀也就是了。”
孙全莫明其妙道:“这是怎么说的?咱们两家再有什么怨仇的,王家对夫人可是有养育之恩的。现在王老太爷驾鹤西去,你不去吊丧,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五姑娘身子一晃,伸手扶住一旁的廊柱,喘息了良久却并不答话,只蹒跚着步伐缓缓地离开了。
孙全看她这么一副模样也就不好强求,便向陈布打探五姑娘到大兴府赴宴的情形。
陈布就把王德亮如何阻挠五姑娘对王知节下手的事情和盘托出。
孙全也不由得感叹“姜还是老的辣”。于是,他不再搭理五姑娘如何,只吩咐陈布准备脚力,独自一人往大兴府吊丧去了。车子行到半路,正好碰上了王知古等人扶着王德亮的棺椁往城外走呢。王家如今是树倒猢狲散,早已经不复了往日的风光。这一行人总共不过是五六辆车子、三四十人,丧葬所需的一应仪仗、器物都是能简则简,可免则免。
孙全看得分外心酸,急忙上前拦住了车队,问道:“太夫人何在?”
一会儿,吴四娘浑身缟素,在王知古的搀扶下来到孙全面前。
孙全赶紧下马拜道:“晚生孙全拜见太夫人,还望太夫人节哀顺变。”
王知古急忙上前把孙全从地上扶起来,说道:“孙将军,您不必如此……”话儿还不曾说完,就先哽咽起来了。
孙全拍了拍王知古的肩膀,端详他好一阵,才说道:“知古啊,现在老太爷已经不在了,你就是府上的顶梁柱了。你要挺起自己的脊梁来,从今天起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就像你的父亲那样,为这一家人撑起一片天地来。”
“是,晚辈谨遵教诲。”王知古跪在地上,对着孙全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
孙全又对吴四娘说道:“府上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这件事五儿做的是太过了。我在这里代五儿向王家上下赔礼。”
吴四娘说道:“这都是命数啊,怨不得他人。太爷弥留之际还说要五儿不要因为今晚的事情心生愧疚,咱们两家还是要以和为贵的。”
孙全唯唯受教,又问道:“我听说,老太爷为了救知节出狱,大兴府的产业全数都充公了。敢问太夫人现在欲往何处去呢?”
吴四娘说道:“府上的财产、人丁和产业都已经与戴公公交割完毕。戴公公的意思是,我们在府上给太爷办完丧事再行搬出也不迟。但我以为,大兴府已经成为皇家财产,我们再留在府上操办丧事实在多有不便。故而,我就擅自做主,向侍卫亲军司讨得了出城的关照,让家里的人连夜就从府上搬出来了。城外的鸿山寺是太爷在日出资修建的,不在交接的范围之列,仍然属于我们王家的私产,是皇上留给王家维持生计的。我想连夜出城,就在鸿山寺停灵举丧吧。孙将军日理万机,就不必为我们这些俗务分心了。”
孙全见她诸事都安排妥当,这才放下心来,临路祭拜了王德亮以后,就回公馆去筹划裁撤江北马步军衙门的事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