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轮到楚云为难了,面对着这样一位喜怒无常又恩威难测的贵太太,说是也不好,回答不是似乎也不太妙。她虽然是一个快人快语的性情中人,但在这事儿上已经栽了那么多跟头,她也不可能不变的成熟一点,而且萧淑妃对她的警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在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孝康太后自问自答式的说道:“可是,居庙堂之高怎么能跟处江湖之远一样呢?我大宋皇室执掌天下,身份尊贵为万众瞩目。那么,皇室成员就应该遵纪守法,崇德向善,为天下人做出榜样才行。王知节做出欺君谋逆的坏事来,让皇室信誉蒙羞。我若不执行家法,纵容这等歹徒,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大宋皇室是藏污纳垢的藏垢纳污、为非作歹的盗窟邪薮?长此以往,我大宋的威信就要被这些人给败光了,非但是皇家还有朝廷都要被世人耻笑,是要遗臭万年的!为了皇室的威信还有天下的安稳,我也就不得不做出这种棒打鸳鸯的恶事了。”
楚云撇了撇嘴巴,说道:“我觉得太后这就忧思太过了。其实世间各种流言蜚语根本无需太过萦怀,特别是像这种模棱两可的事情。在那些对皇室素怀偏见的的人儿看来,无论皇家怎么做都是错的,无论您作何决断肯定都怀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对于这种偏执狂,您何必搭理他们呢?就好比大街上的狗子们总爱追着人狂吠,但我想没有人会在乎狗子们对他们是作何评价的。太后您是一个睿智雍容的贵人,何必自降身价跟这些俗人浅见一般见识呢?”
孝康太后沉默不语。
楚云又说道:“我前儿进城的时候,还在茶馆里面听过人们议论此事呢。”
“哦?这种涉及皇室的丑闻为何总是可以不胫而走?这个才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孝康太后苦笑道,“这些人都是怎么议论的?”
楚云说道:“大家都对皇室的做法很不以为然。他们都认为‘男帅女,女从男,夫妇之义从此始’乃是自古以来的圣贤之道。现而今,皇室却要妇休夫,男从女,此是逆天理悖人情而行事,是要搞得乾坤倒转,阴阳颠覆。有的人还说这是仁义充塞,率兽食人的征兆,我大宋有亡天下之虞!”
“坊间真是如此传说的?”孝康太后皱眉道,“可是,忠顺亲王怎么说世人都以王知节为人人皆曰可杀的乱臣贼子,还劝皇室应该尽早与王家划清界限,以免遭世人唾骂?”
楚云笑道:“可是皇上并没有给我家的二公子定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现在太后却说我家二公子是谋逆作乱,岂不是在跟皇帝陛下唱对台戏?皇太后跟皇上的旨意相互矛盾,这会让外面的人怎么看您跟皇上的关系呢?”
孝康太后呵呵一笑,言道:“妙音姑娘,咱们是明人不做暗事。王知节究竟有没有谋逆作乱,你在王家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
楚云说道:“就算是我家的二公子真的参与了谋逆作乱,那此案的首犯也得是老王爷不是?您固然能够把王公子清除出皇室,让我们王家跟皇族断绝来往。但您总不能公然否认皇族与老王爷的关系吧?太后担心王公子谋逆作乱玷污了皇室的荣誉,就不曾想到过老王爷谋逆作乱给皇室带来的影响吗?”
孝康太后面色顿时凝重起来,说道:“按照你的意思来说,这一份污名我们大宋的皇族是洗不清喽?”
楚云淡淡地说道:“可是皇上并没有明言老王爷谋逆作乱啊,太后您又何来污名之说呢?前些日子御史台追查乱党也不过是假以杨墨三、乾丰等人的由头,一切与老王爷有关的罪名都被皇上掩盖过去,甚至连我家二公子的罪责都不予深究。可见,皇上也觉得老王爷谋逆兹事体大,实为皇室的奇耻大辱,不可对外张扬。可是,现在太后却要以势压人,逼迫婉儿公主改嫁,招惹得满城风雨,反而是在坐实那些关于老王爷谋逆的传言。如此所谓岂不是叫皇上白费了这一番苦心?这种做法对于皇室的威信又有什么益处呢?一动不如一静,依着我说,还不如让婉儿公主与二公子继续这一段姻缘,倒能减轻外面对于老王爷罪责的议论。”
孝康太后被她说得如雷轰电掣的一般,觉得这个小丫头非但人出落得水灵,而且胆识也过人,心内就越发感爱她不尽,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初不可一世的气焰,和蔼地说道:“我的儿,你竟有这个心胸,想的这样周全。我何曾又不想到这里?只是这几次有事就忘了。你今儿这一番话提醒了我。难为你成全皇室的体面,真真我竟不知道你这样好。罢了,你且去罢,我自有道理。只是还有一句话不可不说,你今既说了这样的话为王知节作保,我就把婉儿交付给你了,好歹留心着,保全了她,就是保全了你还有整个王家。若是公主有一个三长两短,任凭你再怎么巧舌如簧,我也是不饶的!”
孝康太后说出这一番话来大出楚云的意料,她没有想到皇太后就这样把性子转过来了?于是,她站在那里犹豫半晌,试探性地问道:“皇太后说得是?”
孝康太后从暖炕上缓缓起身,笑道:“我是说婉儿不必回宫了,就在鸿山寺暂且住下吧。至于那个王知节……听说他在江州干的不错,皇上也有意在这几日里召他进京重用,让小两口儿团聚。你且放下这个心思来吧!”
“真的啊!”楚云一时兴奋就忘乎所以,一嗓子就喊将出来,外面立刻传来一阵脚步响,就听得有人躲在门后,说道:“太后,时辰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哦?”孝康太后扭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开始黑下来,城头上传来了提示关闭城门的暮鼓声。太后对她笑道:“天也不早了,我就不稀留你啦,你且跪安吧!”
楚云正要告退,孝康太后忽然开口问道:“对了,那个魏少鲲现在哪里呢?我倒觉得他跟玉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你若不嫌弃,我倒是很想保这一桩媒,成全这件美事。”
“这个就不劳太后操心啦。他在高阳府犯了死罪,想必不日就要人头落地了。我这些日子不准小妹出门也正为此事,唯恐她再要干出什么傻事来。”楚云说罢,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对孝康太后磕了一个响头,弯着腰缓缓地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