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铁拐没有搭理她这一茬，摸着胡子继续说道：“那一日，朝廷的殿前都点检，也来阁楼里与几个结社兄弟聚会，酒到酣处，叫小姑娘来阁子里唱曲儿。这一伙莽汉子，酒色迷心，哪里是听曲儿，拉着你娘动手动脚。恰巧当时又一位少年与几个毛头小子在酒楼里厮混，听得这姑娘的好曲子，竟然闯到人家酒筵上无理取闹。都检点大人出言呵斥，这群毛头小子年少轻狂的很，听他是个朝廷武官，便要与他较量枪棒。”

李猪儿呵呵乐道：“下面的情节我都猜着了，一定是这少年施展神通，把这一伙儿色鬼狗官打得鬼哭狼嚎，救下那姑娘来。小女子感动莫名，便以身相许了。市面上的言情啊，武侠的把这种英雄救美的套路都写烂了，当真是俗不可耐的。”

楚玉心想自己跟胡应昌相遇不就是这种俗不可耐的套路吗？于是乎，她撇了撇嘴巴，说道：“我倒是觉得这写法很符合现实呢。”

罗铁拐摇一摇头，叹气道：“你倒是猜中了结局，但没有猜中过程。这是一桩孽缘，还是都检点大人成全的！那少年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与都检点大人比试枪棒。那位都检点大人枪棒不精，被少年一棒打翻在地上，反倒不急不恼，直称赞少年功夫了得。几句恭维的话儿捧得那毛小子就都晕了。那位大人当场就与他拜了兄弟，还帮你爹做媒，把你娘许给你爹了。”

楚玉晃一晃脑袋，一脸的嫌弃，说道：“我最讨厌这种封建包办婚姻了。那个什么大人是用心不良，目的不纯。这两个人将来一定不会有好结果，我祝愿他们还是早日分手吧。”

李猪儿听得笑了起来：“哎哎哎，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呢？这才叫无毒不丈夫嘛。就人家都检点大人这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气势，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便望尘莫及的。这要是换作是公主殿下啊，说什么也舍不得二公子的！”

罗铁拐瞪他一眼，继续说道：“都检点大人一心要用美色讨好他，哪里还由得姑娘愿不愿意？只叫少年载着她到府邸里成婚了事。只气那少年不经世事，哪里有一点成家立业的样子？平日里就知道讲一些哥们义气，一点也不知道操持生业。这一点家业全靠着女孩子一人维持着，他便只知道在外面舞枪弄棒的厮混，缺了钱就往家里来要。”

婉儿不想原来这一些侠客们在罗铁拐眼中还有如此不堪的一面，眼圈儿都红了，只把小嘴儿噘起来，摇一摇脑瓜，说道：“这个可不好！还真让玉姑娘言中了，江湖子弟江湖老，这样的人啊就不该成家立业的，反倒是牵累着一个好姑娘为他吃苦遭罪。”

罗铁拐默然半晌，才说道：“那一位都检点大人当时常常接济他们一些钱粮，少年对他感恩戴德，言谈之中常常要结草衔环，以死相报。女孩子不欲他结交这一些权贵，每每相劝总是不听，唯有自己暗地里伤心落泪。后来，姑娘怀了身孕，偏偏都检点大人这时候找到少年去帮他做一件大事。那少年因女孩子身怀六甲，本不欲去。可大人就拿着这江湖道义给少年念紧箍咒，混小子也是一时给他说得脑热，便应承下来。”

李猪儿转过圈子来，给罗铁拐斟了满满的一杯茶，作怪道：“都检点在当今是烂大街了，可搁在前朝那是手眼通天的一品大员。他能有什么事情央求一个无官无权，不富不贵的小老百姓呢？”

楚玉把小手儿一拍，说道：“这般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估计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情。”

罗铁拐哆哆嗦嗦地吃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他要那少年除去侍卫亲军都指挥使。”

“侍卫亲军司？”李猪儿又“咚咚咚”地摇起脑瓜来，嚷道：“在前朝，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与殿前都检点是鼎足而立，分庭抗礼的。都检点跟都指挥使有矛盾，要下黑手除去他，这也能讲得通。想不到罗师傅一个江湖人士对于朝堂的规矩还如此明了，倒也是不简单呐！”

罗铁拐叹息道：“这帝王之术，纵横捭阖。像咱们这一些平头百姓又怎么会懂得的？那小子还不如咱们呢，当时他一心只要杀人报恩，当夜就潜入侍卫亲军司，伺机行刺。不料那侍卫亲军司戒备森严，他刚一进去就被巡哨的军士察觉，一场混战下来，就被人家活捉去了。”

李猪儿听到这里，却也不觉得凶险，只是乐，说道：“我说罗师傅啊，你……你这又一定是在天南地北，胡乱凑合了！我是没有听出什么做人的深奥道理。”

“你懂个屁！”罗铁拐骂他一句，说道：“那少年出了那一场变故，被侍卫亲军司关押起来，屡次派人拷问他实情。可江湖人呐，都喜欢自称为一条好汉，只与他虚与委蛇，不肯拖累了都检点大人。女孩子在家中听闻此事，也不顾了身子，一个人去了京城，找到都检点大人，望他从中周旋，救出自己的丈夫。但检点大人此刻正在作着他的皇帝梦呢，断不肯为少年自毁前途。女孩子万般无奈，便怀着孩子来到侍卫亲军司，在衙门前跪了三天三夜，那时候正是腊月天气，北风刮得刀子一样。那一位都指挥使倒也通情达理，听说了此事，才放了少年，临行前又与他说道，‘仗剑何用江湖远，行侠须在寻常间。’女孩子自那次回去后，非但孩子没了，自己也一病不起，没有几个月就去了……”

婉儿听到了这里已经被罗铁拐的“大道理”完全吸引了。她幽幽地叹一口气道：“怎么……怎么会这样呢？唉，这真是一个悲剧！”

楚玉咂摸着小嘴儿，说道：“那个少年只不过是一个替人卖命，不辨是非的亡命之徒，因为一点小恩小惠便蒙了心窍，干这杀人的勾当。有这么美玉一般的女子在侧，不懂得爱惜，却要连累她为自己受苦，有什么丈夫之气可言，又妄称什么侠客义士？倒是那一位女子，虽为女子，这般作为，亦不负了‘侠义’二字。唉，明珠暗投，我想那个少年如果稍有良心，也应该是罪悔莫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