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季左苦笑一阵,说道:“我是一个被皇上钦点的劣幕,就算去了江州还不是做一个无人敢用的布衣百姓而泯然众人?”
王知节不以为然道:“哎,兄弟此言差矣!那江州转运使茅良卿茅大人虽说本事不济,但是颇有识人之明。今观兄之才干绝不在王某人之下。以王某人之小才尚可得茅大人重用,兄台若去投奔,茅大人必待以上宾,位次当不在王某之下!”
高季左把双手一拱,说道:“多谢王大人美意,在下恐难从命。朝廷、梁平都不能用吾才,令在下对于官场灰心失望。在下如今已经立下了铁志,从此以后要悠游林下,终此一生,绝不出山!岂可自毁其志啊?”说着,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知节立即端起酒壶又给高季左得空杯满上酒水,他自己却是滴酒未动。
“你这个人……”高季左用手指着他,笑道:“哎呀,分明是你请我喝酒的,如今我是豪饮,而你却滴酒不沾,与你喝酒真是毫无兴致可言!”
王知节笑道:“海量豪饮者都是可任大事,有大作为之人物。相反,不善饮者都是谨小慎微之徒,难有作为。”
高季左说道:“哎,生不愿交诸英烈,但求一识王知节。你却居然说自己不能任大事。你我同乡,同为被流放的罪囚,我还比你长二旬,可你是做过部堂的人,即便获罪遭贬,到了江州依然可得重用,却在我这个毫无功名的布衣面前,说自己难有作为。这岂不荒谬啊?”
王知节摸着自己下巴上面稀稀拉拉地几根胡须,说道:“官至三公九卿,一样是昏昏然。你现在虽然是布衣,岂不闻布衣公卿之说吗?布衣傲王侯,你可是旷世大才呀。”
“哦?”高季左放下酒杯,指着王知节说道:“你这是哄我在上套。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言罢,拿起酒壶自斟自酌起来。
王知节把脑袋往后一仰,看着他说道:“我以为,你不过是假清高,不过是待价而沽而已!”
高季左给他说中心事,但又不愿意承认。于是,他默然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哈哈,我高季左没有开出明码实价售人。不像足下,已经卖过好几次了吧?”
王知节不以为意,说道:“兄台既然把王侯官场视为粪土,又为何常在诗中哀叹自己身在草莽,报国无门呢?既然不想做官,那你考秀才、中举人做什么?又跑到京师考什么进士?”
高季左翻了一下白眼,站起身来走到了一边。
王知节也随之起身,说道:“你不是在私下里埋怨朝廷不能慧眼识珠吗?是的,茅大人将我这个罪臣奉若上宾,委我以全江州的军政之务。我在江州除弊政、兴新法、惩豪强、办团练,你很羡慕啊。你不是埋怨朝廷没有给你这样的机会吗?你的清高又在何处呢?”
高季左默然无语。
王知节又感慨道:“大丈夫一生一世,谁还不想建树一番丰功伟业?当着真人不可用假话搪塞!实不相瞒,老兄在皇上那里其实很有面子呀。皇上把你的大名都写在上书房的屏风上,能上皇上的贤良榜,这是很大的荣耀啊。何况你不要不识时务,你如再不出来为皇上办事,跟着梁平一条道走到黑,皇上可要疑心你脑后有反骨了!”
高季左听说赵德如此看觑自己,也是受宠若惊。但他素好面子,如今虽说动心,但依然要矜持一番。于是,他咧着嘴巴坐回座位上,嚷嚷着为自己叫屈道:“哎呀,这又是什么人吃饱了饭没事干。这……这不是在无缝的鸡蛋里面下蛆吗?”
王知节继续奉承他道:“谁让你名气太大了呢?树大招风,树高易折呀。如今京城内外都在盛传天下不可一日无江东,江东不可一日无高季左。你以为这是好话吗?你如此大才,却不愿意为朝廷所用。如不是大宋的逆子贰臣,又该怎样解释呢?”
高季左硬气道:“鄙人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不善做官,故而……甘愿终老泉林!”
王知节却不依不饶,硬是把高季左的底裤都扒的精光,说道:“你如果真的想当与世无争的隐士,那你就应该隐姓埋名,与青山为伍,与泉林为伴,还跑到人间仕途来张扬什么呢?既张扬,就是想及而取之。既有此心,就该大展鸿图。当此之际,于国于民,于家于先生,都正是良机啊!圣上近来都说,高季左大可不必把功名看得太重。这已经为你的仕途开了一扇恩赏之门呐。你日后的成就定然远在我之上啊。你如认为我说的有理,今晚就跟我一块逃走。不然今天一醉,先生明日就回自己闲云野鹤的山林中去吧。不然,跟着梁平、龙在天他们终究是死路一条!”说着,他坐到高季左对面,低头饮了一口酒。
高季左又低头思想了一阵,长叹道:“唉,我高季左活了四十五年,也轻狂了四十五年。今天总算是遇上了比我厉害的人呐!”他又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与王知节相视大笑不止。
这时,从外面挖坑的军汉们灰头土脸地闯了进来,说道:“是时候叫这些宋狗子们上路了!”
王知节笑眯眯地问他们道:“哎,敢问哥几个,今儿个……你打算让兄弟怎么个死法?”
几个汉子大声说道:“按香堂老规矩,活埋!”
王知节道:“那你们得把坑挖大点,太小了,放不下。”
“去你的,两条瘦不拉几的干猴子,要那么大的坑干什么?”几个汉子骂骂咧咧这奔过来,却不去捉王知节。反而奔着已经如烂泥瘫在旁边的两个随从过来了。
“妈妈的,拼了!”原本还畏畏缩缩的两个小厮忽然就在这一刻死到临头的绝望之中爆发出惊人的胆力来,两个人猛地跳踉起来,朝着那几个汉子挥拳猛打。
这几个汉子猝不及防,奔在前面的两个人立刻被打翻在地,腰间的兵器也被抢走了。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早就被这两个小厮一人一刀结果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