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五十三回(十九)(1 / 1)富春江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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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在天痛得呲牙咧嘴,早就说不出话来,但仍旧艰难地扭过身子来,一只老手颤颤巍巍的扯住了陆崇的衣襟,两只眼睛依旧是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逼视着他。

陆崇倒也不怕他,说道:“您老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是很左右为难呐!师父待我不薄,可是囡囡对我更好。这一刀不是为任何人,只为囡囡!有你活在世上一天,囡囡就绝无安生之日!而我也曾发下誓言,谁敢对囡囡不利,我就杀了谁!即便是欺师灭祖,也在所不计!”说罢,他把手腕一抖,那刀刃摩擦着龙在天的骨头嘎吱作响,从龙在天体内缓缓拔了出来。

“啊!”龙在天大叫一声,整个人轰然倒下,溅起满地的尘埃。半空里不知何时忽然起了一阵东风,烈烈长风呼啸着席卷着这些飞扬跳脱却又卑微下贱的纤尘,裹挟在闵水上的水汽之中,往西飘扬而去。

“用不了几日,都昌还有越水就能感觉到那闵水上的凛凛的寒意了。谁又会想到一个叱咤江湖,威名远扬的大侠居然会死于我这么一个小人之手呢?”陆崇这样说着,把龙在天的首级割了下来。

在把自己师父的项上人头提在手中的那一刹那,陆崇心中没有起丝毫的波澜反而有了一阵大仇得报的快感,肩头犹如卸下了千斤的重担,浑身都顿感轻松起来,又何止轻松简直惬意的快要起飞了。这些年来,他孤身一人流浪天涯,看似去留无意的天边流云,潇洒之极。但是在无数个凄冷的夜晚,那些深埋在心底的仇怨就伴随着黑沉沉、阴森森的死寂而潜滋暗长着,令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龙在天伟岸魁梧的影像就如同压在他肩头的大山一样,让他既躲不过也放不下,直至今日一切似乎都随着王知节的一场大火而烟消云散了。但是,这师徒二人二十年间的恩怨纠结,果真就能如此轻松愉快的烟消云散了吗?

“痛苦如此持久,像蜗牛那样充满耐心地移动;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原野。”传说这是极北的罗刹国传奇女狙击手柳德米拉·帕夫利琴科生前喜爱的诗句。这位姑娘曾在敖德萨、塞瓦斯托波尔等战役中累计击毙了三百零九名敌军,创造了巾帼不让须眉的狙击神话。

陆崇每每读罢,就觉得这句诗歌可能是这位二十五岁的女孩儿在战场杀敌时复杂心情的真实写照。现在,他反复吟诵着这句罗刹诗歌,心中那种复仇的快意很快就随风而逝,伴随而来的却是失去亲人一般的巨大失落感和大仇得报以后对生活的无尽迷茫:“接下来的路又该往哪里走呢?”

他甚至又感念起那个仇人当年对他的抚育之恩。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龙在天真是阴魂不散,即便他死了,还是能让他陷入痛苦和纠结之中,甚至于连师师的红巾翠袖,在此时都无法让他燃起一丝希望的光亮。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四月底的江州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到处都是一片万物勃发,生机盎然的景象。但在陆崇的眼中,这里没有声息,处处没有生气,空旷而沉寂。他下意识地从道旁捡了一顶不知道是义军还是宋军丢弃的发了黑的草帽戴在头上,在青山绿水之间就尤其躜动得显著。他把龙在天的人头系在腰间,蹒蹒跚跚、漫无目的地沿着道路往东面走。

他一路走,便怀恋起过去的日子,觉得以往那些奔奔忙忙兴致勃勃的翻山、走路乃至心焦、忧虑都是多么欢乐!那时有个东西把心弦扯紧,于是生活中叮叮当当才有了生气。他曾说放弃自己的追求信仰而苟活于世的人是一具行尸走肉。但现在,他又发现即便自己苟活着的时候,也还是有很多被自己忽略的美好。

“人的命就象琴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了就够了。重要的是从那绷紧的过程中得到的欢乐……”他正这般想着,道旁忽然窜出一只狐狸,仓惶逃远,把他最后一点走下去的欲望也带走了。他想自己先得振作起来,想一想师师、囡囡、婉儿公主还有以后的日子……

但是不行,前面明明没有了目标——他,陆崇,在刀光剑影中活了十几年,真的可以融入或者忍受住平淡无奇、循规蹈矩的生活吗?

“去他妈妈的吧!”他索性就挨着道旁的松树一屁股坐了下来,再也不想动弹,似乎吸引着他活下去、走下去的东西就如同那只狐狸骤然间消失干净,象一根不能拉紧的琴弦,再难弹出悦耳的曲子。他感觉自己的心弦断了,准确地说,是其中的一端空无所系了——他还真是拿龙在天无可奈何的。

“师父他老人家现在一定在地下笑我吧?”陆崇无奈地想道。

就在他生无可恋的时候,自己对面不远处的滔滔闵水之上忽有人引亢高歌:“春雨一夜连晓。栈外柳,陌上蒿,野渡吹箫。春水秋山为鞘,盈盈笑把恩仇了,舟放五湖心自烧,棹歌去,水迢迢。谁愿改一身骄傲,看岭上云长云消。几曾骑马倚斜桥,何处满楼红袖招。似梦还真心头绕,抬头明月相照,原来只堪一笑。万丈红尘心不死,怎唱清风逍遥调?自将美酒对江天倾倒,一番洗今朝。夜歌豪,乘年少。”

陆崇心中“咯噔”一紧,猛然抬起头来朝江上望去,只看一叶轻舟早到岸边。高季左独自一人立于船头,早已经不见了先前的鼓乐和歌妓。

“高先生?”陆崇立刻恢复了往日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从地上一跃而起,凑过来问他道:“您都这么一把胡子了,还哼哼啥年少不年少的?听着这也不太搭调儿啊!”

高季左悠哉游哉地说道:“哎,话也不能这样说。我呀,是人老心不老!你师父老人家都年近七旬,还能上阵打仗。我这才多大年岁,怎么敢说老呢?”

“嗯嗯嗯,也有这么个说法。”陆崇点着头,大步一跃就跳上船来,把腰间的人头给高季左看道:“先生是急吼吼地过来抢人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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