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弼用修长的指甲在桌子上面轻轻地划着,发出尖细刺耳的声音,说道:“这是何言呐?广平仓若失守,江州就会门户洞开。数万贼军将要长驱东进,兵临城下,江州也不可保全。以在下之意,与其待贼军兵临城下,还不如增援广平仓,御敌于‘国门’之外。”
“这……”茅良卿与幕僚们都面面相觑起来,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忽然,厅堂下又有流星快马自广平仓来报,只说梁平率三万贼军全力猛攻麂麋山,情况甚是危急。王知节请茅大人速调援军,否则广平仓难以支持长久。
堂弼听罢了奏报,把胸膛一挺,义正词严地说道:“你们……该不是都怕了梁平吧?”不待众人答话,他就从座位上愤然起身,大声呵斥道:“公等皆是私意,不顾公事!吾虽为天子驾前承俸的一奴才,但也知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的道理。今日,我自出迎敌,与贼军决一死战!”便装模作样地教左右备马。
堂下忽有一人慨然而起,说道:“公公如此,典岂敢以私心而忘公事乎?愿听公公指挥。”
堂弼循声来看,只见此人其人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生的威武雄壮。堂弼心中暗自称奇,便向茅良卿询问此人底细。
茅良卿说道:“此乃江州缉捕使何典,字曼成,江东姑苏人。其所统辖之江州缉捕营万余弁勇为我江州第一精锐。自成军以来,南征百越,北战群蛮,多有战功。”
堂弼大喜道:“既有曼成肯相助,来日可引所部兵马随我同去广平仓救急!”何典领命,自去点军准备。
堂弼又对茅良卿说道:“茅大人,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下即日就率缉捕营南下,大军在外的粮饷供给,就有劳您费心则个。”
茅良卿是不欲削弱江州城的守备力量的,但又不敢忤逆堂弼的意思,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应承下来。
堂弼从转运使衙门告辞以后,不解其意的茅良卿赶紧召集自己的僚属,作怪道:“堂公公身为钦差来此,却不顾危险,亲自统兵前往广平仓参加作战。这究竟是为何?”
幕僚们纷纷笑道:“大人莫要误会了。堂公公这哪里是情愿只身犯险,分明是被万岁的密旨所迫,要他亲自到广平仓查察此事。公公这不得已才只好亲临一线查处王知节通敌一事。他说是领兵救援广平仓,也不过是在人前的漂亮话而已,真实目的无非就是以重兵随行来防身压人而已。我料得,堂公公所谓救援也就是到左近的劁门县观望逗留,再以道路为战事所阻断,不能前进为由应付交差了事。他是绝对不会进麂麋山送死的。”
茅良卿当下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旋即又显得点焦虑,说道:“这个何典可是王知节的心腹爪牙,让他跟着堂公公一同前去,不会……不会出什么差池吧?”
僚属们都笑得分外阴险,说道:“哎,大人何必管这么许多的闲事。堂公公跟王师爷如何打交道,那是他们的事情,与咱们又有什么干系?反正广平仓被贼军攻打,咱们这也是派兵救援了,朝廷上的言官们也就说不出咱们的什么不是来了。再说那个何典被王知节教唆的胡门子霸道的,也实在难以管束。这几日,广平仓大战,你看缉捕营那些家伙哪天不堵着衙门请战,每日高声辱骂大人,动辄刀兵相向,实在无礼太甚。我等以为留着这一群骄兵悍将在城里也终究是个祸坏,倒不如乘此机会打发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大人也图个清净不是?”
茅良卿想一想也觉得在理,于是对此便不再多问。
过了三日,何典将行装辎重打理完毕,便与堂弼一同辞别了茅良卿,大军一路逶迤西进,行至劁门县时,又有王知节差遣的使臣来到,告知麂麋山战事胶着,山下的长围已经被贼军攻占,官军折损过半,请求援军速至广平仓击敌侧背,与山上守军里应外合,击破越水叛军。
堂弼压根就没胆量到麂麋山跟叛军拼命,于是好言好酒好肉的把求救的使者打发走以后,他除了派出侦骑哨探往麂麋山方向打探战况之外,就是每日在营中置酒高会,别无其他动作。何典屡次请战,皆被堂弼所阻止,不得行动。
只说梁平在山脚站稳脚跟以后,大批越军迅速弃舟登岸,占据了山脚处的长围。在距离越军据守的长围百米开外的地方,宋军又临时赶修了栅栏、鹿角等防御工事,越军对此采取了集团冲锋的方式。在宋军弓弩的齐射下,山路上、树丛中躺满了越军官兵的尸体,但是梁平的攻势依然没有减弱的趋势。大刀和长枪尖厉的碰撞声、官兵们的咒骂和厮打声混合在一起,鲜血在地面流淌,倒下的伤员在血泊中呻吟。
越军在攻击这些工事的时候,数次冲锋都没有取得效果。督战的杜十三、赵勇等将领命亲兵把成箱的金银抬到了前沿,现场招募敢死队,结果一百多人争相报名。越军工程部队把霹雳车、神臂弓等远程武器集中起来,一齐向宋军的堡垒轰击,敢死队在强大火力的掩护下也开始了冲锋。王知节的那些临时赶修的工事被越军发射的铁球石块砸了一个稀巴烂,越军敢死队乘机冲上了宋军阵地。但是,在那一瞬间,宋军官兵突然从坍塌的工事废墟中冲杀出来,与越军的敢死队展开肉搏。宋军和越军的后续部队不断拥挤上来,宋军阵地上堆积的人已经无法分辨敌我,双方官兵血淋林地混战在一起。
一支由数百人组成宋军敢死队在伤势还未痊愈的伍文鼎的带领之下,从麂麋山南面的悬崖处攀爬下来,绕到了越军攻击部队的后面。但是,伍文鼎发现越军的预备队兵力十分充足——梁平压根没有对劁门方向部署防守兵力。宋军的偷袭部队立即与越军的预备队发生了搏斗,伍文鼎的偷袭部队寡不敌众,不多时就被越军驱逐出战场。伍文鼎带着残兵败将败退往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