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原本一场暗伏着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鸿门宴就此消于无形。

酒宴散去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王知节有些昏昏然地回到了中军大帐，在灯烛下面看起了军中的帐籍。

俄而，张丽华跟了进来，她在酒席上推让不过吃了几盅酒，雪白的脸蛋上泛起了两抹酡红更显得可人。

“善儿睡下了？”王知节头也不抬地问她道。

“嗯，睡下了。”张丽华坐在了王知节的跟前，拔下头上的发簪拨弄着灯芯，说道：“公子都跟善儿说了什么，他对你怎么这般亲近有加，连我这个当姐姐的都比你不上了。”

王知节看着账簿，依旧头也不抬地说道：“嗯，小屁孩子懂什么，给他一根棒棒糖就搞定了……”

“善儿这孩子有点……有点少年老成，可不是一根棒棒糖能轻易哄弄得了的……”张丽华说道。

“那都怪你们笨嘴拙舌的不会哄人……”王知节说道，“你知道我年轻还没功名的那会子，曾经把梳子卖给过京畿四十八寺的和尚们，曾被江东的野鸡商会评选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推销员，还受邀出过一本《把梳子卖给和尚——怎么样做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营销员》的畅销书，在大江南北风靡一时。”

“啊，我也读过那本书呢！那个……那个金陵笑笑生原来就是你啊。”张丽华拍着手，笑道：“里面确实有把一个把梳子卖给和尚的故事。说是作者在跑了几个寺院之后，没有卖出一把，感到很困难，便分析怎样做推销，才能卖出去？后来，他想到寺院一方面传道布经，但另一方面也需要有香油钱的收入，而且烧香的信徒有的是不远万里而来，风尘仆仆，头发散乱，这是对佛祖的不敬。于是，他就和鸿山寺寺的住持商量，在梳子上刻上各种名字，如‘虔诚梳’、‘发财梳’……，并且分成不同的档次，在香客求签后分发。结果，鸿山寺在应用推广之后反响很好，随后越来越多的寺院要求购买此类梳子……”

王知节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张丽华作怪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对对对，书上确实是这么写的……”王知节颇有些得意地说道：“但事实还真不是这个样子的。我为什么能说服鸿山寺买我的梳子——那就是我自家建的寺庙啊！还有什么‘虔诚梳’、‘发财梳’的，压根就没有销路！这是我故意让鸿山寺虚报业绩，是用来吸引眼球。所谓赔本赚吆喝是也，诓骗其他寺院入套买梳子的！”

“啊？”张丽华呆了一阵，也跟着王知节笑了起来，说道：“原来是走的歪门邪道！枉我小时候还对你推崇有加。可是，这书上的理论听起来是非常合理，毫无破绽的啊。没有想到现实却是如此骨感！到现在，我还能背诵书里面的段落呢：坚持不懈直到成功。从今往后，我须承认，我的生命每天都在接受类似的考验。如果我坚韧不拔，勇往直前，迎接挑战，那么我一定会成功。我要辛勤耕耘，忍爱苦楚。我放眼未来，勇往直前，不再理会脚下的障碍。我坚信，沙漠尽头必是绿洲。只要我一息尚存，就要坚持到底，因为我已深知成功的秘诀：坚持不懈，终会成功。唉，打脸，真个是打脸！”

“所以，我才说你年轻无知嘛。”王知节来了兴致，索性放下了账簿，说道：“你也不好好地想一想，那些来寺庙烧香磕头的香客们对佛祖当然是毕恭毕敬的，怎么可能会蓬头垢面地就出门来礼佛呢？就如同我们觐见天子的时候，肯定是要在梳洗打扮，斋戒沐浴以后才敢进宫的。这样的人怎么会需要梳子呢？你再想一想，现在的哪家寺庙还卖梳子啊——要是卖梳子真的能赚钱的话，那梳子早就跟香火一样成了寺庙必备的东西了！”

张丽华听罢，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说道：“哎呦，你可真鸡贼啊。只可惜了那些中你圈套，买了你梳子的和尚们，白花了这一笔冤枉钱。哎呦，真是罪过，罪过！”

“话也不能这么说。”王知节笑道：“和尚虽然没有头发，但也需要东西篦头，来清理头皮上的脏东西嘛。这时候，我的梳子不就派上用场了？”

王知节说到了这里，忽然起身转到张丽华的身后，说道：“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

张丽华听了，也不推却，便道：“就是这样。”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打开头发，让王知节拿了篦子替她一一的梳篦。

头皮被王知节拙劣的手法揪扯着生疼的张丽华看着镜子里王知一副极度认真的模样，再联想到他素日在军中的威严气象，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知节停下手来，问道：“你傻笑什么呢？”

张丽华掩着嘴巴，笑道：“啊，人家只是好奇，你……你是不是为婉儿公主篦过头啊？”

王知节的手在张丽华乌黑的卷发中猛然一顿，梳篦又把一缕头发揪扯下来，张丽华轻轻地“哎呦”一声，伸手护住了发髻。

一想起远在江东的婉儿来，王知节的心是虚的。他轻声叹息一声，在张丽华的身边缓缓地坐将下来，说道：“没有……从来没有过……”

“哦……”张丽华重新把一头青丝扎束住，在脑后随随便便地绾作一个结，说道：“明儿一早，高先生要回京城了……”

“嗯……”王知节又拿起桌几上的账册看了起来，说道：“你不许跟去……”

张丽华咬着嘴唇，说道：“公子难道没有什么……什么东西要捎带回家的？”

王知节猛然把账簿在桌几上重重一放，大声说道：“军人当以国为家，军人当战死沙场！军人当无七情六欲，军人当无儿女情长！军人就是一颗子弹，他的命运就是枪膛！他必须时刻准备着击发！”

待王知节慷慨激昂一番后，张丽华呆在原地好半晌，把脑瓜儿“咕咚”一歪，说道：“可你又不是军人，代表人家起什么高调？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