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座上客,他年阶下囚啊。我等并非是朝廷信任之人,却坐拥江州的兵马钱粮,打退越州叛军,使我朝龙兴之地转危为安,可谓是功高权重。这早已经招人嫉恨,倘若再不为自己找好退路,只怕就要大难临头了。”王知节又连连摇头叹息道,“我在靖南密会杨樾的时候,杨樾对我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倘若越州平定,咱们拥众兵、据州县,就成了朝廷除之而后快的心腹之患。这自古以来的教训,不知道你我二人究竟躲得过还是躲不过呀。”
张丽华乘机又劝王知节道:“就为了这个,我非常替公子担心呢。为什么您还不快点推荐别人来代替您统军呐?要是您现在能够立刻回头,安分守己地去过秋冬狩猎、春夏读书的小日子去,兴许能够保全公子周全。”
王知节听了张丽华这些话,心里头闷闷不乐,但也不愿意跟她多费口舌,只得闭目无言。
高季左重又坐回椅子里,说道:“张小姐也太过悲观了吧?天生我材必有用。就江东那些尸位素餐的衮衮诸公有何能为?纵观当今天下,几十年内能做出一番惊天动地大事的只有两人,知道是谁吗?”
王知节打量了他一回,冷笑道:“你在青梅煮酒论英雄吗?可是这里既没有青梅,也不曾煮酒,你我也不是曹操和刘备,切莫胡言乱语。你可知道上一次对我口出大言的人已经在江南无处容身,只得不顾天下人耻笑,屈膝投靠于秦虏!”
高季左道:“你说的是那个高宝吧?哎,这个人好像也是越州人氏。此人若是还在我大宋,咱们要平定越水只怕还要比现在更顺利一些。”
“是啊,”王知节叹息道,“此人确乎是有大才的,如今却投了秦虏,可惜了,还有那个魏少鲲也是如此。唉,我朝圉于门户之见,对这些出身寒微之士素怀偏见,不肯予以重用,致使他们怀抱利器却投效无门,也只好另寻出路了。”
高季左呵呵一笑,说道:“你我可也不是那不受朝廷待见的寒微之士么?今日之事……”
王知节抢过他的话头,说道:“今日之事,只在你我二人。只要咱们二人联手,守住岭南之地,则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
高季左盯了他好一会儿,才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王知节道:“老兄啊,实话对你说了吧。朝廷从来不曾信任过你我二人,如今放权给咱们,也不过是因为江州告急,不得已而为之的。现在,叛军大势已去,外患已除,下一步就要解决咱们这些内忧了。但是,只要咱们二人联手,先取越州以扩充基业,然后废掉大草包茅良卿,赶走童养媳妇曾广恩以独占江州。如此坐拥两州的土地钱粮兵马,再阻其险要,足以割据自雄。那江东又能奈我何?”
高季左故作惊奇道:“欸?当初老弟在越水劝我归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现如今,我已经归顺了大宋,你倒反而来教我割据岭南自立,与朝廷分庭抗礼了?”
“此一时,彼一时嘛!”王知节说道,“当初,我若不劝你归宋,只怕你现在早已经成了我的刀下之鬼了,哪里还能有今日的彰功显名呢?如今,我劝你跟我一起背宋自立,也是为你如何保住这到手的荣华富贵着想!”
张丽华听得嘟起小嘴儿来,一张粉面涨得通红,当下圆睁着一双杏眼,说道:“你们还嫌天下不够乱么?现在,叛军已经退回越水,战事稍稍缓和,老百姓总算可以喘上一口气了。可是,你们却又要学梁平、学龙在天,与赵家一争高下。违背民意必然招致怨恨,逆天行事上天也不会保佑,你们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龙在天、梁平就是你们的榜样!”
王知节不怒反笑,对高季左说道:“张小姐总是担心我如此弄险,会误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她才一力劝我收敛锋芒,急流勇退以保一世之安。”
高季左捻着胡须,也跟着笑道:“我以前只看张小姐在战场之上纵马驰骋,所向披靡,便以为是一个不让须眉的巾帼。如今,听张小姐这一番言论,倒是颇有忧国忧民的圣人之心。”说着,他扭头看向王知节,说道:“能文能武又为国为民,这是侠之大者啊。我等真是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说罢,他把后脑勺儿靠在椅背上面,哈哈地笑个不停。
张丽华给高季左这么一笑,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只把皓首一垂,小声地嘟囔着:“我一个女流之辈哪里就有这么大的胸襟呢。我……我不过是为了你们二人的身家性命着想罢了,咱们都是生死相交的朋友,我若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自寻死路而不管不顾,也太没有良心了。至于天下苍生的死活自有肉食者谋之,又与我有什么干系呢?”
“嗯,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嘛。”高季左哈哈笑着,一会儿转头来看张丽华,一会儿又回过头去瞅王知节,笑得一脸讳莫如深。
“没想到,高先生也愈发地不正经了!”张丽华脸上一红,只把绣鞋一踩,低着头出去了。
高季左看她离开,对王知节道:“老弟啊,我看这位张小姐真是个侠义中人,对公子也有情有义的。公子现如今孤身一人,在江州举目无亲,也太过清苦了一些,难道对此就无意乎?”电脑端
王知节的心思完全不在谈情说爱上,听高季左拐弯抹角地说起这一等的俗事来,打心底里把他看轻了三分,便面无表情地说道:“眼下祸患未消,前途未卜,何能卧床上在儿女手中邪?”
“唔……”高季左摸着胡须,沉吟着说道,“如今越州叛乱未平,朝堂上和战之争未定。依我之见,朝廷断断不会于此时裁撤藩帅的。你我不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行此险事。我看,老弟你还是见过曾泰、五姑娘一行人以后,再做决定不迟!”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