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明,赤墨与牧宿朗二人正睡得迷迷糊糊,门锁响起了动静。
“哟,瞧瞧,这俩人睡得还挺踏实。”
赤墨与牧宿朗听见声响,醒了过来,定睛一看,说话的是一个有点年纪的男人,他的背微微有点驼,灰色的须发,尤其眉毛很长,已经拖到了鼻翼两侧,但是胡子处却是干干净净。如此一来,他的年纪倒教人分辨不清了。说他老吧,他的皮肤紧致也没什么皱纹,说他不老吧,那一对须眉非七老八十的人不能有。
赤墨见有人开门来了,赶紧起身,躬身致歉,“家主人,我二人这就给您赔罪了。”
牧宿朗也连忙跟着弯下腰,“对对,我们不对,实在是太饿了,看您家灯灭了,以为人歇下了,或者没在家,所以想进来偷偷吃点……”
“你们可知道皇城律法,偷窃可是要服苦役的。”灰须男人一边说,一边走近他二人,仔细打量,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啧啧,你们俩这脸上糊的,身上破破烂烂,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赤墨老实回答道,“回家主人,我们从西逻来的。”
“西逻?”灰须男人有点惊讶,“那你二人通行文书给我看看。”
赤墨听了,立刻取出通行令,双手毕恭毕敬递了过去。
灰须男一看,竟然是块通行令,越发感到奇怪了,“哟,你二人究竟是什么人?”
赤墨与牧宿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二人齐刷刷一脸无辜地看向老人,不明所以。
“这是王族特等通行令,绝非一般人所能拥有,你二人拿着这块通行令可在整个云国畅行无阻,居然在我这宅子里偷吃的?”
赤墨这才注意,手中这块墨块一般的通行令通体镌刻着祥云图腾,中间的“行”字是金色的,且这“行”字还有一对仙鹤傍身,这么看看,委实是低调奢华。赤墨正在犹豫怎么解释,余光瞥见牧宿朗也跟灰须男一样,流露着极为讶异的神情。
“在下流谷,不知二位姓名?”
赤墨突然想起卓璃耳在坎勒村隐姓埋名的事儿来,便说,“在下卓墨,边上的是我的弟弟,卓朗。还希望家主人能够原谅我二人不请自来,我二人愿意以劳抵食,为奴为仆,希望家主人能既往不咎。”
“皇城中非官员学士,家中不得用奴仆。我看你二人不像是奸恶之徒,想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样吧,你二人先去后院打些井水梳洗整理,我与夫人商量商量,看看该如何待你二人才好。”
“家主人不会将我二人送官了?”牧宿朗忙问。
流谷笑道,“不送了,不送了。权当来者皆是客。”
赤墨牧宿朗二人对流谷大为感激,流谷取来两身干净衣物给他二人,方才将他二人领去后院。到了后院,哥俩一番冲洗,收拾整备,就重回前厅拜见家主人。只见家主人边上,坐着一位秀发乌黑的温和女子,看着与卓璃耳差不多岁数。
再看赤墨与牧宿朗,赤墨穿了一身钴蓝色长衫,肌肤细腻,五官俊美,眼若星辰,虽布衣难掩其光辉。边上牧宿朗年幼一些,穿了一身翠湖蓝色的长衫,显得活泼一些。他本是北胤极冷地方的人,皎白的皮肤因风吹日晒生了些雀斑,鼻梁高挺,凹陷的眼窝越发显得脸上轮廓分明。
流谷的夫人苍露不禁赞叹道,“夫君,你看看,这天下还有生的这么好看的人。过去还以为,只有北胤寒地才有这样的美貌之人,没想到,西逻人模样竟也这般出众。”
流谷见夫人面露喜色,神色也跟着和悦起来,慈祥说道,“二位小兄弟,你们是西逻什么地方的人?我看你俩人生地不熟,又是为何来这皇城呢?”
“家主人,我们从西逻播仙镇的坎勒村来,为了带口信才来皇城。”赤墨说道。
流谷继而问道,“哦?坎勒村?那可不近。你们要传递口信,哦……那这通行令又是从何而来呢?”
“我二人乃是受人之托,此令牌是所托之人授予,若非家主人,我真也不知道这令牌竟如此神通广大。”赤墨说的起码一半是真的。
流谷点点头,又好奇问道,“那你二人既然得遇这等贵人,怎会狼狈至此地步呢?”
赤墨瘪嘴,先前一问一答让他颇费思索,好在牧宿朗开口道,“家主人有所不知,西逻有的地方,民风实在彪悍。我二人路过一个村子,村民看上去都十分友善淳朴,没想到,吃饱喝足之后,我二人竟然被灌得昏昏沉沉要献祭给不知什么神仙。好在最后老天有眼,让我俩侥幸逃脱,哎,真是光想想就倍感辛酸。”牧宿朗一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情不自禁红了眼眶,就要哭出来了。
赤墨一听,立刻不住点头应和。
流谷听了,感慨道,“啊呀,万幸命是保住了,万幸万幸。看来穷山恶水出刁民,此话不假,此话不假。”
“家主人说的是,命是保住了,但是身上盘缠可就都没了。走了一道,白天赶路,晚上有个遮挡就睡,日复一日,才到了皇城。没想到,什么吃的也没有。西逻一路好歹还能抓个鱼捕个猎,填填肚子,”牧宿朗抱怨道,“这儿的溪水里头,什么也没有。人人家都有院墙……”
流谷看着牧宿朗笑道,“到底是孩子,真是难为你俩了。很少有西逻人会离开家乡,二位这口信传的不容易啊。你二人先去客房歇一歇,我与夫人给你们做几个小菜。”
“这,”赤墨为难道,“我二人不请自来,多有得罪,怎么好意思再麻烦家主人呢。”
“欸,二位既然不是坏人,来者皆是客。我流谷岂能用噎人干饼招待客人呢。再者说来,哎……”流谷说着,不经意就有些沮丧起来。
“家主人这是?”赤墨关切问道。
“如你二人所见,我与夫人没有子嗣,宅中清净无人……”流谷说着,边上坐着的夫人苍露偷偷抹起泪来。流谷拍拍她的肩膀,叹息安慰道,“好了好了……”
赤墨与牧宿朗相顾无言,犹疑不定要不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流谷摇了摇头,十分低落地说,“不瞒二位小兄弟,若是我熹儿还活着,该与你这弟弟一般大了。”说话间,只见流谷无限爱怜地看向牧宿朗,“他生的也是这般讨人喜欢的模样……”
苍露擦擦眼泪,“好了好了,夫君,我这就去给他们兄弟俩做些小菜,瞧瞧这可怜孩子,脸都削尖了。”
赤墨与牧宿朗二人只得依言,刚要去客房休息,想起巷口栓的马来,便向流谷说道,“家主人,我二人的马还拴在巷口,我们能否先去牵过来?”
流谷便说,“你二人还有马?皇城此地的马匹都需要去司途属去报备,想必是因你二人的通行令,所以才没人催办。嗯,先去牵来吧,吃完饭,我陪你二人去司途属。”
“如此甚好,感激不尽。”赤墨谢道,又说,“我二人本想将这马卖了,换点钱财吃饭的。但是也怕没了马,回去的路不好走。”
“你们先去将马牵来,在下与夫人会好好招待二位,卖马的事情二位暂时就不必考虑了。”流谷客气说道。
于是,赤墨与牧宿朗二人离开了流谷的宅子,去找自己的马。一路上再看,确实也没人用稀奇古怪的眼光看自己了。到了拴马的地方,马还乖乖站在那。二人上前各牵一匹,就回了流宅。
苍露已将小菜准备好,齐齐整整放在桌案上,兄弟俩一看,菜式虽多,却都是蔬菜,没有一样荤食,但这种情形自然也是不敢多问,蒙头就吃。
流谷边给他二人夹菜,边说,“你二位远道而来受了不少苦,本该做点大鱼大肉。只不过巧遇国丧,四十九日不得食荤。多吃些菜,多吃些菜。”
“国丧?谁死了?”牧宿朗扒了两口吃的,问道。
流谷停下手里的筷子,“哟,你二人还不知道呢?御风公殁了啊。”
赤墨突然僵住不动了,“什么?”
只听流谷又说了一遍,“御风公殁了,想不到吧,那样一个……”
赤墨脑袋发懵,流谷后面说的话他全都听不清楚了,只一个心思,“御风公殁了?御风公殁了,我还如何能还养娘家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