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樊位于汉水以北隘道南端的汉水津渡,由汉水南岸的襄阳与北岸的樊城组成。
襄阳城的起源本来是军事控守的渡口之城,两汉之时,地位不显,自从刘表执掌荆州以来,将治所从汉寿迁往襄阳,凭借此汉水之险以阻挡北方势力南下,其战略优势方突显出来,乃兵家必争之地。
在中国历史上,凡是南北对峙之际,襄樊之地总要成为战火波及的前沿阵地,无论是三国,南北朝,宋金,宋元对峙之际,概莫如此。
“襄阳东进吴会,西联巴蜀,南极湖湘,北控关洛,左右回旋伸缩,皆是以为进取之机。”这一语便道破了眼下襄樊重要的战略地位,造成了这两座城池屡遭战火的根源。
襄樊虽是一体,但是刘表所在的襄阳城主要以官府与官绅住宅为主,以及荆州的各种官学集中地,文化气氛浓厚,商业并不发达。
而北岸的樊城才是荆州商贾云集之地,乃南北往来商货的集散地与货运渡口的转运之地,商业高度发达,各种店铺,酒肆,客栈,青楼,乐坊,赌坊等商业场所应有尽有,每天车流如流,热闹非常。
而两岸间的渡船往来,如过江之鲫,昼夜不息。
刘琚主仆二人纵马在官道上飞奔,战马四蹄翻飞,黑色的身影快疾如风,二人伏身在马背上,两侧风在耳边呼呼作响,片刻便看到了襄阳城巍巍高大的城墙,连刘琚都不得不暗赞一声,真乃雄城也。
“公子,到襄阳啦!”
刘琚勒住缰绳,一行人缓缓信步通过浮桥,准备进入东大门。
两边道上有早出晚归谋生的普通小贩,人群来来往往,摩肩接踵,颇为热闹,已至秋天,家家百姓露出丰收的喜悦,好一个风调雨顺的年节。
秋风萧瑟,城内坊市整整齐齐,街上行人大多面色安详,而沟通水路的水门里,卸货的货船则排成了长龙,卖力气卸货背货的脚夫们,则是喊着号子迈着步伐,持续着自己日复一日的讨生活。
毗邻长江的汉水水道一直以来都是沟通汉中与荆州的黄金水道,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更加凸显了水路的便捷与快速,毕竟驮马和骡子驴等牲畜,对于普通行商来说,全都是一等一的奢侈品,动辄价比黄金的价格,足够一个普通人家过好几年,而租用水路船舶,不但可以运送更多的货物,而且能够将物资的消耗降到最低。
此时此刻,刘琚就能听到远近传来不少分明是荆南武陵一带的声音,倍感亲切,而这些声音显然是在提醒搬运货物的脚夫小心轻放,不用说,那些又值钱又不占体积的东西,必然是茶叶。
荆南乃茶叶盛行的发源地,自此在荆州官场世家大族间广泛流行,而后成为一种风尚,诸多名士以品茗论道为乐,自然是算是一桩雅事,而江东官场也一时争相效仿,而一时长江以南的上层贵族名士们皆将品茗论道作为身份的象征。
刘琚来自后世,自然对经济商贸的重要性有深刻的体会,一个割据势力,想要将来与群雄争霸天下,综合国力代表着战争潜力,只有牧府收取更多的税赋,才能有源源不断的兵员与粮草军械。
他好奇地上前,与那来自荆南的商贾攀谈起来,那商贾倒是从善如流之人,笑道:“听公子的口音,并非本地人氏,当知荆南茶叶产量不足,物以稀为贵,而江南一带饮茶之风日盛,听闻那江东吴郡阳羡茶叶乃极品好茶,单单一斤便是价值不菲,若大量囤积那阳羡茶,定能发一批横财。”
刘琚本就是喜爱品茗之人,笑问道:“仁兄囤积其他货物也就罢了,这茶却是屯不得,再好的茶,倘若从去岁积存到今日,香气口味皆远逊于昔日新茶之时,然而阳羡茶虽是好茶,可路途遥远,大部分上供于孙讨逆幕府,等闲之人难以品尝得到。”
“哈哈!想不到公子还是个懂行之人,然阳羡茶产量不及荆南之地,故此襄阳一带茶叶供需皆是来自荆南。”那商贾一时打开了话匣子,说到这里,又滔滔不绝地给刘琚一行人解说起了各地茶叶的优劣。
看到襄阳城一片繁华景象,刘琚有了最直观的感受,刘表治下的荆州还是突显了他的执政能力,若在太平世节,不吝为一州治世贤臣,将来入得朝廷,也是位列三公。
然而这样繁华的表象,没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作为保障的话,一切都终将不过是镜花水月,随着袁曹之争基本落下帷幕,离曹操南下尚有数年,建立完全服从于自己的绝对势力,就显得变得刻不容缓。
入了城门,刘琚挥鞭上马,一抖缰绳策马而驰,往镇南将军府而去。
奔马如雷,两边的百姓纷纷避让,而坊市的一处锦缎店中,二楼布蓬被秋风吹得东倒西歪,猎猎作响,似乎随时会倾覆而下,而不巧的是,支架的下方正有两个女子正在挑选锦缎,恍如未闻。
其中一女是一身婢女装扮,年约十三四岁,长的眉清目秀,玲珑可爱,脸上尽是喜色,正拿着锦缎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而另外一女子浑身贵气,二八芳华,身高适中,细眉丹目,风姿绰绰,在那张脸上,显露着骄横的俏皮,一袭轻裘披肩,亭亭玉立,俨然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想必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对外面的世界总是透着一股新奇,手里拿着花色五彩缤纷的锦缎,啧啧称奇。
刘琚快马闯过中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眼见那布蓬支架在秋风吹拂下摇摇欲坠,心中一稟,马鞭一抽,纵马而去。
“公子,慢些!”身后的刘成提醒道,
马啸嘶鸣,势如奔雷,一时百姓如白波斩浪惊散而开,两边的小贩摊位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人命关天,容不得刘琚细想,他飞奔至那华丽衣衫女子身后,侧身探下身去,左手拦腰一抱,将那女子揽入怀中,随后身后传来一声轰隆的巨响声。
刘琚勒马而定,战马前蹄飞扬,仰天长啸,方才稳稳落定。
“姑娘,你没事吧!”那贴身的婢女被战马所惊,后退了几步,所幸没有被那布蓬支架砸到,此刻满眼泪水地跑过来询问大小姐的人身安全,满是哭腔。
而刘琚这才看清怀中的是名少女,年约十五六岁,身材娇小,婀娜多姿,她身着一身白底绣紫花的锦缎褂衣,两边坠有丝带,风吹飘飘,甚为惊艳,深秋略有凉意,她上身披了一件雪白的轻裘。
她皮肤还算白皙,头梳三环髻,额前覆青丝,此乃未婚少女的发饰,眼睛细长而闪亮,小嘴圆润,鼻梁稍挺,鼻尖微微翘起,带着一种受惊后的楚楚可怜。
虽然略显娇小,然而气质上佳,有一种大家闺秀的俏丽俊逸。
怀中的佳人芳心欲乱,抬头望着这张绝美的英俊脸庞,嘴角微微一翘,带着一丝邪魅,背后猩红的披风迎风飞扬,一股英武之气迎面扑来,小心肝砰砰地跳个不停。
此乃何家的郎君?怎么生得如此俊俏、额前的伤疤没有碍眼,反而映衬出一股不凡的男儿气概。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少女情思拨动,脸蛋红了,躲入那怀中。
刘琚倒是未曾想到自己的容貌让对方痴迷了,以为对方受到了惊吓,还没缓过神来。
直到贴身婢女惊慌失措的呼唤声传来,怀中的可人儿这才探出自己的臻首,眨着长长的睫毛,低声道:“呀!公子,小女子无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公子可否将小女子放下来再说?”
刘琚尴尬地一笑,这才意识到自己将人家未婚少女搂在怀中,多有失礼,连忙将她放下马背,随即自己也翻身下马抱拳致歉道:“事急从权,在下无意冒犯小姐,还望小姐恕罪。”
少女见他知书达理,顿生好感,心知他必是世家大族的公子,拂袖掩嘴笑道:“公子切莫介怀,人命关天,你也是身不由己,我不怪你便是。”
刘琚心中好笑,看此女子装束必是荆州世家大族中的小姐,贵气逼人,只是涉世未深,说起话来,还带着一丝俏皮话,年少无知尚不知愁滋味啊!
“嗯!小姐既然平安无事,在下便放心了,只是眼下有庶务在身,恐怕还要先行一步,还望小姐见谅。”言讫刘琚抱拳一礼,手扶马鞍便欲上马。
“等等,公子——”
“哦?不知小姐还有何事?”刘琚回过神来道,
“啊?公子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还未曾请教公子尊姓大名?”少女盈盈万福一礼道,
“在下山阳刘子扬。”
他便是刘琚,少女的心中一惊,这段时间以来,她可是没少从父亲的口中得知他的事情,他乃主公之亲侄琚公子,据闻乃荆州第一美男子,少女之前只是略有耳闻,听闻他正旦宴上一鸣惊人,一手的好字与一首的短赋,便让他名扬荆襄之地,她一直想目睹刘琚本人的风采,奈何因缘际会,无以得见,今日却让他阴差阳错地救了我的性命,难不成这就是我与他的缘分?
少女眼中闪过别样的神采,语调变得甚为温柔,道:“原来乃琚公子在此,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早就久仰公子大名,想不到今日有缘得见,此乃小女子三生有幸。”
“小姐过谦了,在下德才浅薄,当不起小姐如此缪赞。”刘琚低头,拱手作揖道,
“公子切莫如此,今公子之名在荆襄之地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小女子时常听闻家父夸赞你,赞你乃当世奇才。”
“哦?敢问令尊乃何人?”刘琚好奇地问道,
“家父乃镇南将军府军师,襄阳蔡氏家主是也。”少女骄傲地抬起头来道,
原来是蔡瑁唯一的嫡女,刘琚心中了然,抱拳一礼道:“原来是蔡小姐,在下失敬,只是眼下伯父急召我回府,恐有要事交代,不宜久留,还望蔡小姐见谅,待有闲余,再到蔡府登门拜访。”
少女莲步轻跑到刘琚面前,仰望着他,大胆拉住他袍裾一角,含羞道:“公子且稍待。”
她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香囊,塞进刘琚的手中,笑道:“公子,我叫蔡姝,你一定要记得我,记得我!”
看着那充满灵动情愫的少女眼神,刘琚一阵愣神,而少女转身跑去,只留下一阵香风与那银铃般的笑声。
刘琚无奈地傻笑一声,将香囊收入怀中,翻身上马,扬长而去,直往镇南将军府而去。
进了镇南将军,刘琚在仆役的引领下来到刘表的书房,推门径直入内,只见刘表正负手站在窗前,沉默地凝视着窗外。
“琚儿拜见伯父。”刘琚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道,
刘表转过身来,上前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了一番,欣慰笑道:“嗯,不错,想不到半年而已,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英武之气,你总领治屯事宜以来,表现上佳,异度已把具体事宜告诉我了,老夫深感欣慰。”
“伯父,此乃琚儿力所能及之事,能够为伯父分忧解难,此乃琚儿之幸也。”刘琚淡淡地笑道,
“嗯,此事暂且不提,中秋将至,本是阖家团聚之时,老夫特意召你回来,你可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番。”刘表摆摆手,眉头紧蹙道,“对了,琚儿,临沮屯民事宜可安排妥当?”
“伯父放心,有伊先生坐镇,有魏延带兵震慑,足以确保万无一失。”刘琚想了想,答道,
刘表颔首,满意道:“既如此老夫便放心了,然琚儿精通武略,却不可偏废,往后当好好习文,只通武事,不过一赳赳武夫,精通文事,方可治乱,牧守百姓,待过些时日,老夫向鹿门学院的庞德公打声招呼,你顺便入学,向庞德公,司马徽等名士讨教学问,对你自然是大有裨益。”
刘琚感动道:“伯父深谋远虑,琚儿不及也,谨遵伯父之命。”
想到这里,刘琚心中一暖,便将当阳县的一番奇遇告诉刘表,自然是将先前与老道认识与药效的副作用隐瞒了下来,刘表听罢忍不住感叹道:“唉,想不到琚儿还有这番际遇,想来是你前世修来的福缘,也是我刘氏宗庙列祖列宗护佑,那仙长既是世外高人,不让扰其清修,下次有缘相见,琚儿可要代老夫好生感谢那仙长。”
“嗯,此乃上天垂怜,琚儿右手恢复如初指日可待,来日便能更好地为伯父分忧。”
“哈哈哈!”刘表得意地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久久回荡在书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