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70章 鲁子敬力排众议(1 / 1)梅若虚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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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诸葛亮随鲁肃乘扁舟过江,前往豫章拜见吴侯孙权。

期间诸葛亮在中堂舌战群儒,由黄盖引荐至书房面见孙权,向孙权陈述厉害。

曹军远来疲惫,为了追击刘备,一日一夜奔袭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兵法有云“百里而趋利者,蹶上将”,曹操犯了兵家之大忌。

且北人不习水战,荆州之兵又刚刚归降人心未稳,若是两家联盟,据长江之险必能击破曹军。

孙权听后信心大增,听从了谋主鲁肃之计,立刻派人召回正在鄱阳平乱的周瑜,自己则带着群臣马不停蹄回转吴县,布置兵马粮草以备抗曹大计。

不曾想刚至吴县,坏消息就接踵而来,许都朝廷派遣使臣前往曲阿宣旨,加封孙贲为征虏将军,孙贲接受诏命意欲遣子入质,多亏老臣朱治跑去劝阻,此事才算作罢。大敌未至,本家兄弟先有异心,影响实在恶劣。

此事尚未平息又有急报打来,已经降服的山越闻听曹军南下便举兵复叛,贺齐陷于苦战,孙权只得抽调兵马前去支援。

紧跟着曹操的檄文也到了:孤近承帝命,奉词伐罪。旄麾南指,刘琮束手;荆襄之民,望风归顺。今治水军八十万众,上将千员,欲与将军会猎于吴,同分土地,永结盟好,幸勿观望,速赐回音。

虽然只寥寥数语,曹操的骄横霸气却一览无余,这篇短短的檄文犹如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死水,江东群臣顿时人心惶惶。

孙权甚感时不我待,不等周瑜赶回,便召集文武汇聚一堂,商讨用兵之事。

“曹操兵至襄阳,接收荆州水军,追击刘备至江陵,眼下围攻江陵在即,武陵等荆南三郡也俱上表称臣,其势侵过大江。”孙权稳坐帅位朗朗而谈,虽然面色凝重,心里却已经有了些主张,“所幸江夏刘折冲聚精兵七万有余,今曹操传檄我东吴,意欲一吞九州,暴行天下,当此危难之际,我东吴儿郎当与刘折冲摒弃前嫌,同仇敌忾,发兵共拒曹操。”

“属下有事禀奏!”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喊道。

本来专心聆听的东吴文武皆感诧异,不禁侧目张望,见一个年轻掾吏越众而出,正是幕府从事顾雍顾元叹。

孙权一见是他,脸色由晴转阴:“元叹有何要事?且速速道来。”

顾雍乃江东世家大族子弟,幼时拜名士蔡邕为师,苦练琴艺与书法。他才思敏捷,心静专一,艺业日进,深受蔡邕喜爱,蔡邕赠之以名故顾雍与老师蔡邕同名,乃蔡邕的得意弟子,在士林之中颇有清名。

他拱手作揖道:“属下以为,万不可与江夏刘折冲结盟!”

孙权紫眸中疑窦之色一闪而过,问道:“此言何意?”

“江夏太守刘琚乃枭雄之姿,在荆襄之地素有贤名,手握刘景升遗命,麾下聚集精兵七万余众,兼有诸葛亮,庞统等肱骨为辅,甘宁,魏延等将为爪牙,唯恐势大难制,人无近忧必有远虑,来日若击败曹操,以刘折冲之城府心计,荆州之地必传檄而定,我东吴耗费无数将士粮草,只得到区区三城,徒劳为他人做嫁衣,还有养虎遗患之虞,望主公三思。”顾雍乃持重之人,婉转地劝道,

孙权闻言眉头紧蹙,顾雍之言固然有理,然而远水救不了近火,道:“江夏与江东互存,乃唇寒齿亡之道,若我等作壁上观,待江夏孤军翳灭,我等便可独善其身?此言荒谬,莫非坐视曹操独吞荆州乎?”

此时又有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道:“如今之际非但坐视曹操覆灭荆州,恐怕连咱们江东之地也难以保全。”

孙权又是一愣,转脸一瞧,说话之人乃主薄吾粲吾孔休。

吾粲从瞠目结舌的群臣中走出来:“今北方州郡尽数平定,西凉马韩,益州刘璋、交州士燮亦已远尊朝廷,天下大半入曹操之手,主公独以吴越之地顽抗,其势安能恒久?”

言讫吾粲伏地泣声道:“主公,大祸旋踵而至,恕属下直言,为主公计,保全宗族祭祀为上,为今之计,惟有一降耳。”

帅案之下,孙权紧紧攥住双拳,青筋暴起,显然在盛怒之下,看来这帮降曹派还是忍不住蠢蠢欲动,出来鼓噪,而顾雍与吾粲显然只是个马前卒,他故作惊怒,拍案而起道:“好你个吾粲,胆敢当众蛊惑人心,来人,给孤将其乱棍打出去。”

“主公息怒。”军谋掾陈端出班施礼,“孔休之言皆出自公心,望主公宽宥一二,不当加罪。”

德高望重的秦松也拄拐起拐杖站了出来,颤巍巍道:“主公,老臣窃以为孔休所言有理,望主公网开一面。”

孙权紫眸微微一眯,这帮江北士人出身的老狐狸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秦松、陈端乃先兄伯符时就随军征战的谋士,如今这个节骨眼上,恐怕欲放弃江东返回故土了吧?

这帮人功劳赫赫威望极高,又提携了不少后进,当然有人为他们出头,实在不便与这俩老臣翻脸。

孙权怒极反笑,据理力争道:“江东尚有数万可战之兵,岂可轻易言降?徒使天下笑耳!”

“非也。”陈端诚惶诚恐,“江东虽稍有殷富,方今初定不过十余年,境内山越为患,时常降而复叛,自古攘外须先安内,今内患重重,自顾不暇,何以抵御外敌?战事一起生灵涂炭,苍生何辜?望主公施仁德之心,怜惜黎庶,解甲归降以全贤名,宗族福祚得以存续。”

秦松忙出言附议道:“先主举兵本为黎庶,今天下将安,兵戈将歇,请主公三思。”

“哼!”孙权冷哼一声,出言讽刺道,“前番孔明有言,儒家有正伪之别,其清谈之腐儒误国矣,正值国难当头,偏偏有人不思建言献策,以辅君安民,反而欲使主上屈身降贼徒自受辱,岂是为臣之道?”

“主公句句诛心之言,臣等惶恐,伏请死罪。”一众文臣拜金山倒玉柱般伏地而跪,向来挟众胁主,自知法不责众。

“呵呵!”孙权冷笑一声,漫指堂上诸将,“不知诸位将军意下如何?”

老将黄盖性格暴躁,嚷道:“真乃无稽之谈!末将跟随两代先主讨董贼诛华雄,纵横江东六郡八十一州,何尝屈于人下?”

韩当吹胡子瞪眼道:“我等自随孙讨逆开基创业,大小数百战,方得六郡之地,今你等意欲降曹,置于我等于何地?”

荡寇中郎将程普乃诸将之首,说话自然很有分量:“诸位将军所言甚是,我等宁死不屈,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安能屈身事国贼乎?为将者报效军前,惟一死耳,誓不降曹!”

武将一边倒地跪地纷纷请战,还有一些小将也跃跃欲试,一副誓言要把曹贼拉下马的气势。

陈端却劝道:“诸位将军少安毋躁,事有轻重缓急,若荆州一州之地来犯,我军尚可一战,然今曹操亲率北地百战骁勇之士,又新得荆州水师合军八十万众,旌旗如云,斗舰如蛟,虎视吴越,江东之地危如累卵,敌众我寡强弱已分,安能得胜?”

黄盖气得破口大骂道:“腐儒误国矣,曹贼逞凶,诈称八十万大军,此皆虚言也,何惧之有?”

陈端不敢与他对质,吓得连连后退,不敢应声。

堂上吵成一团,主战主降者俨然泾渭分明,文臣主降者甚多,若非事先将三位老将军召回,还真难撑住这场面,孙权一个脑袋两个大,未战便先自己人内讧起来,只好可了曹贼的心思。

“肃静!你等皆幕府重臣,正堂咆哮失仪,成何体统?”孙权大声呵斥道,人满为患的大堂立刻安静了下来,他这才将目光投向左下首的老者,东吴文臣之首,抚军中郎将,幕府长史张昭。

“敢问张公,你乃主降抑或主战?”孙权的声音有些发颤,期望地望着他,

张昭刚过五十,但身材瘦削满脸皱纹,一缕白须至颔下,无风自动,有些未老先衰,他抬头看了孙权一眼面露不忍之色,不过看到秦松陈端投过来的眼色,上前几步,哽咽着跪倒在地:“老臣……主降。”

“轰”的一声,孙权脑袋中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昭,袖袍中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张昭不仅是兄长留给自己的托孤重臣,还曾是自己的老师,父亲早亡,兄长英年早逝,张昭向来视他为子,时时教诲于他,为他分担庶务政事,此刻却为何忍心背弃自己而去?

哀莫大于心死!孙权面色惨白,不甘地看着另外一个老臣张纮,问道:“子纲,你有何高见?”

张纮本意也是投降,然而他曾出使许都,又以朝廷委派的名义回到江东,怎好说一个“降”字?

思来想去,他只好硬着头皮道:“依属下之见,不如与曹公讲和。”

连张昭、张纮此等德高望重的江东老臣都力主投降,其他墙头草就不再踌躇了——留府长史孙邵、从事顾雍、功曹虞翻率先跪倒:“当附张公之议。”

紧接着文臣一班跪倒一大片,惟有诸葛瑾一人,鹤立鸡群地站着,颇为亮眼。

此番阵势俨然襄阳群臣劝刘琮投降的一幕,孙权虽乃一代雄主,也是惊得一身冷汗,环顾这泱泱大堂之上还有谁和自己一条心——除了三位老将和朱治、吕范,诸葛瑾满脸焦急外,群臣皆显得格外的陌生。

他长叹一声,伏倒在案边,如今人心如此大势已去,拂逆众意,一意孤行的话,难免会落下众叛亲离的下场,饶是孙权心如磐石,这会儿也不得不动摇了。

“主公……”站在他身边的鲁肃突然开了口,“且请入内更衣。”

“嗯?”孙权一愣,既而反应过来,“诸公稍候。”站起身紧紧攥着鲁肃的手腕,晕乎乎转入偏室。

待进了门转过屏风,孙权挥退婢女,鲁肃这才把憋了半天的话吐出来:“适才张子布等人,皆劝主公休动刀兵,力主降议,此皆全躯保妻子之臣,为自谋之计耳,不足与图大事。”

“为何?”孙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恢复主上常态,淡然问道。

鲁肃拱手一礼道:“似我等臣下皆可降曹,如主公者,则万万不可。若臣等降曹,择优而仕犹,犹不失府君之位,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若能恪尽职守,日后为一方封疆大吏亦未可知。”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朝孙权深深一揖,“敢问主公若降曹,又是如何下场?”

孙权不禁打了个冷颤,孙氏已立三世,民心归附,若屈身成为曹操阶下之臣,岂能有如今这般权势?

若侥幸明哲保身的话,不过侯一县、车一乘、府一座、扈从数人,儿孙散秩闲职,几辈子才能熬出头;若时局不顺,区区一佞臣,只须三言两语,孙氏满门屠灭亦未可知。

私利往往比公义更能打动人心,鲁肃深谙这一点:“愿主公早定大计,莫听信众人之言。”

孙权眉头舒展,点了点头,整理整理衣冠,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带着鲁肃复入大堂之内,只见大堂之内,主战一派与主降一派吵得不可开交,文臣一直在引经据典,而武将则粗鲁心急,破口大骂。

“肃静!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孙权怒吼一声,快步走回帅案边,“孤意已决,当与江夏刘府君并力抗曹。”

秦松、陈端等为首的主降派听到孙权此言,不知他为何须臾间改变了注意,还以为是鲁肃进了谗言,皆对他怒目而视。

“请主公三思……”张昭再次跪倒,朗声道,“曹操实乃当世枭雄也,窃居相位,挟天子以征四方,动辄以朝廷为名,兴顺义之师,今若拒之为之不义,且我江东吴所恃者,长江天堑也。今曹操已得荆州,悉得刘表所治水军,艨艟斗舰数以千计,沿江而下,水路俱进,声势浩大,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彼众我寡之势尽显,若逆势相拒,恐我东吴只有玉石俱焚之祸也!”

见张昭挑头,其他文臣群起响应:“请主公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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