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已入秋的西北透露着微微凉意。
休息了一夜的将士们准备着新一轮的厮杀,这些人的内心并非没有惶恐,只是既然已经拼杀到了现在这个程度,谁也无法回头。
战鼓声响起,叛军再一次开始攻城,攻防之间跟昨日几乎一样,韩遂依旧是主攻南门城墙,只是今日东西两侧的城墙外,有了少许叛军开始做牵制攻击。
刘和依旧站在南门城墙的城楼外,听着每个城墙上的战况回报。
戏志才在城楼内,煮了一壶浊酒,还自己摆了个棋盘,独自一人下棋。
两个时辰后,叛军的攻势减缓,然后叛军逐步退却,开始了重新休整。
刘和返身走入城楼内,坐在戏志才对面静思不语。戏志才抬头看了看刘和,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今日夜间就要撤军,又何必还忧心忡忡。”
刘和摆摆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只是担心那阎忠阎敬德的判断是否准确,叛军第一日就拼命强攻,目的就是为了退兵?”
戏志才又端起一碗酒,笑着说道:“对于敬德先生的判断,我倒是十分赞同。都说叛军有十万大军,且兵分两路。现在边章和韩遂的叛军已经兵临城下,但是那北宫伯玉的叛军却还未进汉阳郡地界。督尉可以想想,这种情况可以说明些什么。”
“叛军内部不和?”
戏志才点了点头。“那敬德先生和盖太守等人,必然有细作在叛军内部,而且掌握了叛军之中的重要情报。这点极可能就是关于边章和北宫伯玉之间的矛盾,才有可能做出如此决策,果断下令撤兵,开始诱敌深入。”
听了戏志才的分析,刘和也不再过多质疑。
一整日的攻击断断续续,但是每次的攻击都异常猛烈。
夜色降临,叛军鸣金收兵。
半夜子时,刘和整兵随着大军,悄声无息的撤离。
第二日清晨,韩遂看着无人驻守的城头,立即意识到官军已经撤退,领兵进入城内之后,开始四处搜刮,看看是否还有多余的粮草。
站在空荡荡的府衙大堂,韩遂面色阴晴不定。边章在一旁说道:“官军的兵力守上十天应该不是问题,现在突然后撤,看来是想引诱我们追击啊。”
韩遂沉思许久,说道:“允诚,现在城池已下,我们或许可以尝试着追击,看看能否进击三辅之地,再劫掠些钱粮。”
边章盯着韩遂看了会儿,接着说道:“我们可以等等北宫伯玉,等到大军汇合之后,我们才能进退自如,在兵力上不至于出现被包围的危险。”
韩遂点点头,同意了边章的安排。毕竟官军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十万,自己和边章如果领着五万大军贸然追击,极有可能陷入官军包围的陷阱。
北宫伯玉听到边章和韩遂已经占据了冀县后,大吃一惊,没想到官军会如此不堪一击,刚守了两天就弃城而逃。现在边章的大军已经重新休整,准备进军三辅之地,形势如此,北宫伯玉只能加速领军,去跟边章和韩遂汇合。
五日后,西凉叛军汇合之后。
军议上边章滔滔不绝的简述着攻略三辅之地的战策和目的,众人听边章提起三辅之地的钱粮后,都兴奋的附和起来。
劫掠钱粮本就是这次出兵的最终目标,看到进展如此顺利,仿佛已经有无数财宝等着众人去肆意获取。
边章讲完后续战策之后,看向北宫伯玉,略显不悦的质问道:“伯玉,我们分兵,如今汉阳郡已下,为何你却迟迟才来汇合。”
北宫伯玉扭过头,也不作声。
边章冷哼一声,也没有继续追究。这是韩遂站起身说道:“这次官军弃城而逃,说明他们非常忌惮我军的战力。而且也说明,从洛阳来的张温一定没有完全掌控整个军队,他们内部还存在分歧。所以我们必须要一鼓作气,趁势进攻,彻底击败官军。”
近十万叛军浩浩荡荡的朝着官军屯兵的美阳县再次进军。
美阳城内,县衙大堂内,张温看向一众属下,沉声道:“叛军已集十万大军,朝美阳而来。之前在汉阳郡的兵力损耗,以及他们至少需要分一些兵力驻扎退路,所以叛军的兵力绝对不会超过八万。现如今我们我们集合的大军已经超过十二万,兵力占优,正是决战之时。”
众人一听决战,顿时一惊。
刘和更是惊诧,根据之前的分析,以及众人对于战策的理解,都以为是要等叛军深入三辅之地粮尽之时再决战,没想到竟突然说要在美阳这里决战。
张温语气坚决,根本不容他人反对。盯着一旁的董卓问道:“董将军,你可有异议?”
董卓抬头看了张温一眼,似乎是看到了张温眼中闪过的一丝杀意,并未犹如上次那般直言顶撞,而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既然车骑将军已有定计,那我只得听从。”
张温嘲讽一笑,继续向其他人询问。众人虽然不解,但是军议之上,在这种情势之下,也都纷纷顺从的表示坚定执行。
待众人散去后,刘和还是觉得变化太过突兀,便去往周慎的营帐,想打听一下。
没想到周慎营帐内恰好阎忠也在,刘和进来打过招呼后,静静的跪坐一侧。
还未等刘和开口,旁边的阎忠笑着说道:“此番决战,还多要周将军出力了。”
周慎谦虚的客气了几句,阎忠扭头看了看刘和,接着说道:“刘督尉此时来找周将军,莫非是想问为何突然要在美阳决战?”
刘和也不再犹豫,满怀疑惑的说道:“之前我一直以为战策乃是诱敌深入,待进入三辅之地后,叛军深入千里,粮草不足。到时候我军再与其决战,便可一鼓作气击败叛军。”
阎忠捋了捋胡须,轻叹一声。“长安乃是旧都,三辅之地更是皇陵所在。刘督尉所言,确实是之前战策所想,但是天子听闻之后,连续三道诏书,命令车骑将军不许退兵,也绝不允许一个叛军进入三辅之地。所以,决战之地只能在美阳。”
刘和点了点头,明白了张温此番如此坚决的原因。
阎忠接着说道:“这次依旧是刘督尉领兵守城,美阳县必然不可失,所以此战首攻必是刘督尉。只要尽可能多的消耗叛军兵力,我军决战的胜算便会更大。”
又跟周慎聊了几句之后,刘和心事重重的返回营地。
戏志才听过刘和的说明后,思虑了许久。“西凉非久留之地,此战取胜或许可期,但是决战之后我军还能剩下多少人?无大军震慑,西凉的叛乱必定再起。而且这些年来,西凉各地的羌人和汉人矛盾很深,而且官吏贪腐过甚,迟早还会大乱。我们当前在此地毫无根基,此战之后先赶快离开,否则稍有不慎就容易掉入陷阱。”
刘和一愣。“陷阱?”
戏志才深吸一口气,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发现各将领之间彼此都有隔阂,而且派系氛围过甚。叛军和官军之间总有许多隐晦的纠缠关系,才造成叛乱多年无法平定。你现在官位不足以调令全局,在此地又无根基,所以千万不要轻易陷入西凉的泥潭。”
刘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道:“车骑将军此番如此决绝,而且那阎敬德也言之凿凿的说决战必胜,可见其信心。只是我始终觉得那董卓,或许就是此番决战的变数。”
戏志才同意道:“那董卓定然是变数,之前敢于冲撞车骑将军,其依仗是什么?若无人支持,难道真以为张温不敢杀他以镇军纪?此番决战车骑将军让他领兵切断叛军的退路,不就是准备杀他了么?数万叛军撤退,是他董卓两万人能挡得住的吗?到时候叛军要能逃走,他董卓自然难逃罪责。”
刘和皱眉苦笑一声。“可是军议定策之时,董卓并未出言反对。此人这么多年领兵,不可能看不出来其中结果,就看他怎么应对了。”
戏志才笑了笑。“我们可以猜一猜董卓现在在作甚。”
灯火通明的营帐中,董卓跪坐中央,把军议的事情跟众属下说了一遍。
旁边的李儒轻捋胡须,阴沉的说道:“这张温想害将军,让将军断叛军后路,到时候稍有疏忽,就可以把罪责扔在将军身上。”
董卓冷哼一声,并未言语。
倒是另外的李傕、郭汜等人耐不住,纷纷嘈杂起来。
董卓挥了挥手。“吵甚吵,听文优把话说完。”
部将们顿时安静下来,盯着李儒等他说话。只见李儒冷笑一声,说道:“那张温不仁,我们也只能不义。让我们切断叛军后路,我们就去安心的看戏就好。右扶风的鲍鸿乃是将军的好友,此人性情冲动而贪婪。到时候只要稍加挑拨,让鲍鸿先出兵偷袭,而后我们顺势跟随。那先机就被我们掌握了,到时候想再找我们的罪责就不容易了。”
众人听罢之后,顿时恍然大悟。
在每个人彼此算计着自己的心思时,叛军兵临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