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景严密监测着黑核物质任何细微的变化。

他之所以去汪洁那里汇报工作，绝不仅仅是因为赵乾的命令，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想要获得一些令自己安心的信息，比如黑核的这种反应是一种常态，而不是最近才出现的变化。

但汪洁的反应让他有些惶恐。他立刻赶回基地，开始增加设备和人手来监测那不知何时又会突然到来的牵引力，同时将此事汇报给了赵乾。

上级的回复跟高成景的想法一致，那就是继续严密监视，有任何情况都要立即汇报。

第三次牵引力出现了。那是三天后的深夜，很多人结束了一天的劳累，都已经进入了梦乡。第九层专家组的几名成员一边监测着黑核的变化，一边正讨论着基地的修复情况。他们最近都处于高负荷的状态，只有努力说话才不会让自己睡着。

高成景住在休息室里。因为他的宿舍距离实验大厅较远，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椅子太小，他只能将它们拼在一起，蜷缩在上面。墙上的钟表预示着时间的平稳流逝，远处的换风机也响个不停，一切和往日一样平淡。

警报的嘶鸣打碎了这种平淡，剧烈的爆炸声突然传了出来，紧接着是一阵震动。高成景在慌乱中起身，光着脚向实验大厅跑去，同时拨通了赵乾的电话。

那里已经是一片混乱，安全贮藏室厚重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震飞，镶嵌在对面的墙壁上——警报声是贮藏室里发出来的。

那几名专家组的成员显然有些慌张，此时正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高成景飞快地朝黑核跑去，但还没等他靠近，一股剧烈的冲击波就从其中爆发了出来，将他击飞了出去。

他如一根稻草一般朝后飞去，眼看着就要摔到远处的墙壁上——他的结局很快就和那扇大门没有任何区别了。

就在他感觉自己要完蛋的时候，一股巨大的牵引力出现在了他前方，那里正是黑核所在的地方。他身不由己地原路返回起来，在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撕成碎片了。他没有注意到，也没有时间注意到，其实原路返回的不仅仅是他。在他身后，之前所有被冲击波击溃的东西全都开始回归几十秒之前的位置，包括那扇厚重的大门。

几秒之后，高成景飞进了贮藏室。在他身后那扇大门紧紧地闭上了，警报声也戛然而止。

一切恢复如初！

几名专家组的成员打开了安全贮藏室的大门，却看见高成景正仔细地检查着黑核，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快，快查看……监测仪器上的数据！”他的喉咙痛的要命，这让他说起话来很吃力。

不管是稳定器还是黑核似乎都没有受到影响，他松了一口气，接着便晕倒在了地上。

高成景被送去医院后，高层召开了专家组会议，包括汪洁在内的十多位专家被召集了起来。

那时已经黎明，峡谷里湍急的流水声在四寂无人的时候更为响亮。汪洁从异星基地二区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天上的启明星。在车上她一直望着那颗不会眨眼睛的星星，丝毫不关心她要被带到哪里去。东方的天空略显明亮的时候，他们来到了异星基地的地下十层。

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的是，西部战区副司令徐浩森亲自来到了现场。汪洁发现他比电视屏幕上要年轻许多。

“诸位，三十分钟前基地发生的紧急情况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他环视全场，目光落到汪洁身上，“我们似乎正在面临挑战，可到目前为止我们却没有一个很好的方案，我想听听各位的意见。”

“我们需要立刻处理掉黑核，他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一位年长的专家站了起来，“或许只有销毁它，才能阻止灾难的发生。”

“不，空间隧道实验目前还有赖于它才能实现，怎么能说销毁就销毁！”另一个人说。

“我建议将它运送到更安全的地方，或者是它无法造成巨大破坏的地方……”

专家组的观点分歧很大，一时之间会场陷入了争论的喧哗中，徐浩森并没有阻止他们。

汪洁一言不发，就像这里发生的一切和自己无关一样。

十多分钟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好了，大家保持安静。”徐浩森说，“我想听听汪洁教授的看法。”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汪洁身上，而此时的她正望着手上的指环发呆。她显然没有听到徐浩森的话，她就那样看着那个指环，眼中带着无限的深情。

“汪教授？”赵乾低声叫了一声。

汪洁抬起头，眼中的迷惘一闪而过，她缓缓站了起来，环视了一下全场。

“我想请问各位，”她毫不客气，“黑核应该怎么处理掉？用步枪射击还是用核弹轰击？”

没有人说话。

“因为它造成的灾难无法估计，所以所有要销毁黑核的说法都是不现实的。”她说，“当然我们也可以把它送到外太空，就像有人说的那样。但是谁又能确定我们前脚送它出去，后脚就没有其他人或者国家把它捞回来呢？”

没有人说话。

“况且，试想一下，如果我们把它归还太空，会不会正中了别人的阴谋？”她说。

“请问汪教授，这个别人指的是谁？”有人问。

汪洁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不重要。可黑核离开我们，它的危险程度就越大不是吗？”

她抬起头，双手交叉放到了桌子上。

“最重要的是空间隧道实验初见成效，这全靠黑核。如果我们现在舍弃了它，我们又将回到瓶颈期，我想在座的各位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汪洁说。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怎么做比较好？”

“以最快的速度提取黑核物质，继续开展空间隧道实验。”她说，“这样一方面可以分解黑核物质，降低它的风险；另一方面也可以让我们再次打通空间隧道以便能更深入地进行研究。当然，你们可以说我有私心，但事实就是这样。”

她看着徐浩森，微微致意后坐了下来。

会场再次陷入了议论之中，他们的表情显示出各自的想法。虽然大家的观点并没有统一，但显然他们的分歧比之前小了很多。

片刻后，徐浩森询问专家组是否有什么异议，全场保持了统一的安静。

“好，我们会马上联系上级并对这一提议进行审议，”徐浩森说，“请大家做好应急准备，我们也将派遣特种部队入驻异星基地。当然，他们并不会影响基地的工作，这一点请大家放心。”

会议很快结束，赵乾亲自送汪洁回去。

天已经亮了，启明星消失在了天空之中。朝霞映红了整个天空，就连大地都闪耀着灿烂的光辉，这里看起来像一幅绚烂多姿的油画。

汪洁坐在车后座，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虽然异星基地今天有惊无险，但黑核显然不能再留在那里了，”赵乾说，“为了方便研究，我估计还是会将其运送到你这边。毕竟如果在这边出现什么状况，造成的危害要比那边小，那边的研究设施太多了。”

这正是汪洁期望的。从目前来看，附近也没有其他的科研场所，这种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其实我今天还有话对你说。”他的车速显然慢了下来，“我觉得你这样不是个办法，不管秦一棵他……”

“你是想安慰我吗？”汪洁显然有些不领情，“快走吧，我很忙。”

赵乾加快了车速。

“我只希望你能注意自己的身体，或许你们还有见面的一天。”他低声说。

“谢谢！”汪洁的语气很冰冷，她对这个人也没什么好感。

他们不再说话，距离二区还有不到5分钟的路程。汪洁看着翻滚着波涛的河面，面色有些平和起来。

赵乾缓缓地踩下了刹车。

“汪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他说。

汪洁依然没有说话。

“如果让你重回清华，你愿意吗？”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想办法。”

“不！”汪洁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我不会回去的。”

她来到这里从未后悔过，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有意义的。人生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她也不会做出第二种选择。

她朝基地走去，朝霞落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就像披了一件红色的衣服。晨风吹拂着她的脸庞，她披散的头发扬起在风中。她知道秦一棵的失踪跟赵乾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他所做的一切也都只是在执行命令，可她有时还是会怪罪他。

秋天已经到来，她体会到了温度的下降。她忽然想起来秦一棵失踪已经6个多月了。她停下脚步望着眼前二区巨大的门，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一种极难言说的预感让她内心有些惶恐，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辽阔的高空俯视着自己。但那里除了已经破晓的阳光和渐渐变蓝的天空什么也没有。

她叹了口气，走进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远处，赵乾靠着车门，呆呆地望着荒凉颓废的灰黑色石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