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预言师在两天之后来到了监狱中。

他咳嗽个不停，徐小东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身边跟着名红袍神使，神使的手里则拿着一盏灯。灯光照射在徐小东脸上，让他有些不能适应。他索性闭上眼睛。

“徐小东，这两天过得怎么样？”预言师问。

徐小东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带有怎样的感情色彩。他没有回答。

“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们也不是什么敌人。”预言师说。

徐小东听他这样说，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我问你，之前你做的一切，都是圈套对不对？”徐小东问。

黑暗中徐小东看不清他的眼睛。

“这样说不完全是正确的，”他说，“因为那也是你们必须要经历的，用你们的话说，叫‘命运’。”

徐小东不相信什么命运。

“你既然有推测未知的能力，那我们所做的一切，你早就知道结果了。”

“不，这样说是不对的，”预言师想要纠正他，“我只是进行了一些推测，然后找到了那个最大概率会发生的结果来预知未来。”

徐小东不知道这和他说的话有什么区别。

他告诉徐小东，这个世界是不确定的，但这不确定性里总有一些规律是可以找到的。或许这些规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或许它在上一秒已经失效，或许它下一秒就会发生变化。但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才让我们对这世界有了一些浅显的认识。

“预言师是生活在过去的人，也是生活在刀锋上的人。宇宙的不确定性越来越复杂，预言师的数量也在急剧减少。”预言师剧烈地咳嗽起来。

徐小东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你说是我设的圈套也并不能算错，因为我在努力尝试让你的几名队友先你而去。”预言师说，“只有这样你才能和我建立心灵联系。”

徐小东恨不得立刻杀了他，他来到门口，用拳头狠狠地砸了两下栅栏。

预言师叹了口气，说：“或许我不应该说这个，但我觉得此时我真诚一些会更好。”

徐小东朝他吼叫着，如一头野兽，他恨不得将这个真诚的预言师扯成碎片。

“死亡是难免的，我们都会死。如果有一天你有机会杀了我，我一定也会接受。”预言师说，“生活就是如此，我们必须学会从容。”

很久之后，徐小东安静了下来，他坐在了地上，很累。

预言师又开始咳嗽起来，他的身体状况很差，一天不比不得一天。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死，他想尽快和徐小东建立心灵联系，但对方的抵触情绪让他很苦恼。他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了。

他就要离开，忽然看向了徐小东身后更深处的黑暗。片刻后默然无声地离开了这里。

罗修远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来到了徐小东身边。他将他搀扶了起来，坐到了靠墙的位置。

“静星人！”罗修远说，“这个人是静星人。”

徐小东有些茫然。

“他是静星人。”罗修远说，“刚才和你说话的这个。”

“你怎么知道？”徐小东看着罗修远问。

“毕竟我来自静星，我能看出来，”罗修远说，“他一定是接受了某种手术，将皮肤变成了绿色，将眼睛弄瞎了。”

徐小东吃了一惊，他记得大预言师曾经说他是红月教的一份子，或许是他欺骗了沙尔曼都？

罗修远不知道预言师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说他的眼睛本是瞎的，那到也罢了。可他还改造了肤色，那一定是为了实现某种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目的。

“间谍！”徐小东说，“如果他真的是静星人的话，那一定是间谍了。”

罗修远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暴露大预言师的身份。他看得出来徐小东和预言师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如果徐小东出去之后将这些事公之于众，那他就成了静星的罪人。

罗修远不知道徐小东会不会这样做，但徐小东知道自己一定会这样做。

“他对你做了什么？”罗修远问。

“没什么。”徐小东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罗修远当然不相信他，之前他怕预言师看见自己，躲在了阴暗的角落里，但这里发生了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我觉得他活不了多久了。”罗修远说，“所以你没有必要为此烦恼，而且，他如果真的是预言师的话，应该比别人衰老的更快。”

“为什么？”徐小东不知道寿命和职业有什么关系。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罗修远说，“不过我见过的预言师很多都衰弱不已，或许推测未来这件事本身就很耗费心神吧。”

“你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徐小东和罗修远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是对面监狱里传出来的声音。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再次出现在了对面。

罗修远打开了灯，朝对面看去。他很想一睹那个女人的风采，可惜灯光太黯淡，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与其说他们是在推测未来，不如说是在演算未来。”那个女人说，“虽然预言师没有魔法，但预言师也绝非平民，他们的大脑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了的。”

他们拥有强大的计算能力和逻辑思维能力，没有人确切知道他们是如何具体运用这种能力的，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计算未来的，甚至预言师自身都弄不懂他们是如何进行思考的。他们可能会用到一些数学知识，也可能会用到假设思维什么的，总之他们不是以一种方法来计算的。要在不确定中找到确定，这要求他们同时用到很多知识，不仅仅是将这些知识结合起来，更重要的是在同一个瞬间，结合多种知识和方法进行计算。最终，他们将无数的结果整合在一起，得出一个大概率的预测，这就是最终的结果。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知识来自于何处，那似乎是天生就拥有的能力。他们知道的方法越多，得到的结果也会越多，如果一个预言师可以用几百万种不同的方法得出一个结果，那这个结果一定无限趋向于真实的结果。

听到这里的时候，徐小东和罗修远的内心震动不已。他的话让徐小东想起了超级计算机，但预言师计算的手段似乎更为高明。

这还远远不够，他们会将计算过程中存在的所有变数带入其中，这会让一个预测的计算量变得极为庞大。所以预言师很少对无意义的事进行预测，譬如某人明天早上几点会起床，因为这会耗费大量的精力……

“有人认为预言师是我们进化的下一个阶段，他们的大脑开发程度远远大于平民和神使。”女人说。

徐小东记得之前在萨拉古其的时候，那个观星师说有生殖器官的平民可能是他们进化的下一个阶段，似乎和这个女人的说法不太一样。但仔细想来，两种说法也许会统一起来。

沉默了半晌，罗修远干咳了两声，说：“可是观星师的寿命那么短暂，难道以后的我们寿命也会这么短暂吗？”

“当大家都具有预测未来的能力的时候，我们或许不必纠结这个问题了。”那个女人说，“那时的生活和现在相比差别应该会很大，不过也差不多。”

差别很大是因为大家都会选择最合理的方式来生活，差别不大是因为大家都具备了这样的能力，而生活的本质也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徐小东觉得她后面半句话有点消极，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错。即使未来是一个科技急速发展的时代，但生活依旧如此。

“我很好奇你来自哪里？”她看着徐小东，问。

徐小东看着她的眼睛，说：“很远的地方。”

“真是不可思议，我们曾以为我们身处神的牢狱，是唯一的文明。现在看来，这个宇宙中还有很多智慧生命。”她说。

徐小东不知道她在对面观察自己多久了。

“而且我们是如此的相似，真不知道这宇宙中其他的智慧生命是不是也是两条腿直立行走的碳基生命体。”她继续说。

在没有发现其他形态的生命体之前，他们当然没办法知道。不过徐小东知道高维生物Q并非碳基生命体，但这并不能作为一个证据，因为那只是一部小说而已。

她盯着徐小东看个不停，让他很不自在。在此之后的几天里，她都在默默地观察徐小东，就像要透过他的外在看到他的灵魂一般。

“你到底是谁？”罗修远有些好奇。

女人沉默了，淡蓝色的眼睛消失在漆黑之中，她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罗修远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再次出现，只好来到徐小东身边，默默地坐了下来。

“送饭的快来了。”他熄灭了灯，砸吧着嘴说。

徐小东突然有些好奇了起来。在过去的两天时间里，罗修远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这句话了，而且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送饭的神使也确实会很准时地来到这里。

“你怎么知道的？”徐小东都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预言师了。

虽然徐小东看不到罗修远的表情，但他听到了罗修远的轻快的笑声。当然，罗修远并不是故意要笑的，他万万没想到徐小东居然不知道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