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想了想说:“我觉得邹师兄可能不懂‘是’的概念。”
“行了别强词夺理了!”
“师兄不懂难道你懂吗?”
“我看直接下一场好了。”
躁动不安的座上客,自以为是地表演着,不知道在座的有多少人喜欢迎合这个邹骍,就像初来时,记得那个同为四大弟子的匡野也要听他的吩咐。
“你家有条狗,它有个儿子,所以它是个父亲;它又是你的,所以它是你的父亲;你要是打它,就是打你的父亲。”
“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听到秦陌这话,伊莎黛拉直接笑喷了,潘迪只能戳了她一下示意她冷静点。
一旁的南宫袂长袖掩嘴,虽然没笑出声,但也离失态不远了。
邹骍脸色突变,这话一听就是他被骂了,可他又没时间动气,他要努力回想并分析秦陌的言语,以求发现漏洞来回击,他可不想让秦陌再复述一遍这种话。
场外顿时鸦雀无声,一定有想笑的人,却没人敢笑。
“咳咳!”
就在此时,尹先生的咳嗽将秦陌的目光带过去,先生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前方眼神放空,微微地摇头,似乎在提示秦陌什么。
尹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不像是说秦陌的话有什么问题,倒像是让秦陌别再说了。
再看看他旁边的宋先生,虽然强忍着笑意,不过那脸上的皮都已经开始抽搐了。
他们为什么都这么给邹骍面子呢?
思来想去,秦陌突然回想起一些事情,似乎只有田纠师兄敢给他脸色看,而今天田纠又不在场。
还有,南宫袂昨天问秦陌,知不知道他父亲是谁……
如此说来……他父亲真的是个有权势的人啊。邹骍……邹……邹……邹忌!
秦陌的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名字,毕竟在他短浅的学识里,就只认识这一个姓邹的齐国人。
完了完了,不小心波及到一位大人物了,虽然秦陌不了解邹忌其人,不过他劝谏齐王的事迹也算是一番功绩。
“既然师兄也觉得我的话不妥,那自然就说明‘是’并不能完全用‘等同于’来表述,有时候,‘是’还可以代表属于某个范畴的意思。橘发属于头发颜色的一种,橘发怎么就不是头发呢?”
秦陌还是稍微留点口德,给他父亲一个面子吧,于是主动做了个稍微友善的结辩。
“好像有道理啊……”场边有人低声讨论说。
两位先生也连连点头,似乎很赞同这种说法。
其实古人不是不聪明,而是资源有限,很多思想正在萌芽,秦陌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很高的见解,对于他这个晚生几千年的人来说,这原本就是个送分题。
所以这种道理说出来,众人也是一点就通,这第一场论辩的胜负,已经显而易见了。
邹骍紧紧攥着袖口,似乎很不服气,也觉得很没面子,居然输给了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不过事已至此,他只能强忍怒意,恭敬地对尹文说:“请尹先生出题。”
“既然选在阳生溪边论辩,不如就以杨朱先生的言论为题。”
尹文先生并没有考虑太久,也许在之前就已经决定出这个题了。
“秦师弟可能并不知道杨朱先生的思想,我来为他讲解一下。”
谁知一听到这个题目,邹骍自告奋勇,给秦陌讲了稷下学宫曾经某位大师的学说。
按照稷下宫的风格,为了纪念已故的名士,这里的很多建筑或是水流乃至一块别具一格的大岩石,都以他们的名字命名。
阳生溪、夷吾桥、伯牙馆、李耳楼、仲尼堂、平仲岩……
杨朱先生说:“古之人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
说的是古代有个人不肯丢弃自己身上一根毛去为别人牟利,不惜抛弃国家归隐种田,而大禹为了苍生无私奉献自己的身体,却导致全身残疾。所以杨朱先生赞成“为我”、“贵己”,不为他人奉献自己,也不要求他人为自己奉献,如果人人都能这样要求自己,天下自然就太平了。
这怎么能赞同呢!长路奉献给远方,江河奉献给海洋,我新时代的好青年怎么能不懂奉献呢!
可是秦陌转念一想,这是名家学说,而且还值得稷下宫用他的名字来命名纪念,说明这个学说不简单,想必是成了让他们无法攻破的难题。
再想想邹骍那主动帮助秦陌的举动,显然是想把秦陌带沟里。
所以秦陌反其道而行之,再三思量后理直气壮地说:“我同意杨朱先生这个说法。”
全场先是一片沉寂,当他们确定听清楚了秦陌的选择后,顿时笑作一团。
“小子,有胆量。”
“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没读过书吗?”
“好好的机会,却拱手让人了。”
一时间嘲笑声四起,秦陌意识到中计了,偏头看着南宫袂,可她明媚的双眼却透露着无能为力的哀伤。
反正三局两胜,大不了来个决胜局。就算是输了,其实也不丢人吧?
尽管面对众多学长们不友善的嘲笑,但秦陌作为一个新人,输了并不会觉得没面子,反倒是他们这些,孜孜不倦地打压新人,掌握着天下大部分的资源,却做着猪狗不如的事,难怪你们的文化进步如此缓慢。
在两位先生来之前,秦陌和邹骍就达成了共识,谁输了就为对方研一个学季的墨。
这冠冕堂皇的赌约背后,一方的邹骍是为了在女人面前证明我就是比你强,不光身体比你强思维还比你强,里里外外透露着雄性原始的动机。而另一方的秦陌也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用最小的代价告诉它,你不配。
“师弟能进稷下学宫,怎么会有如此荒诞的想法呢?当今天下乱世,齐国能够雄踞一方,靠的就是像学宫这样每年为国家推选优秀的人才,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一毛不拔的自私自利,国家都无法安定,天下又谈何天下太平呢?”
邹骍口若悬河,好像句句在理。
怎么办,直接投降?
秦陌原本就认同对方的观点,还要强行辩论,想起来这比诡辩还卑微吧……
这个坑是秦陌自己跳的,这一轮他有优先选择权,可是这个机会却被他的自作聪明给挥霍了。
“我们学宫不欢迎这种只为一己私利的不义小人,狗都懂得为主人看门,你这种粗鄙的认识,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没等秦陌说话,邹骍却先开口了,似乎不愿意放过任何辱骂秦陌的机会。对于第一场输给新人的耻辱,他现在总算是能出口恶气了,定要狠狠羞辱一番。
“你这是连杨朱先生一起骂吗?不懂得尊师重道又谈何为国为民呢?”
秦陌承认,他这是回避问题,给自己争取喘息的机会。
两位先生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邹骍的话确实有些不妥,可也没什么错。
“稷下学宫的风气就是鼓励天下学士相互交流学说,杨朱先生也非圣贤,出现错误也在所难免。不过这些不是此论题的重点,请回到刚才的问题,也就是你赞成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自私自利吗?”
邹骍咄咄逼人,不给秦陌任何翻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