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自利……

秦陌默念道，天下真有无私的人吗？

邹骍口中所说的这“私利”二字，确实让秦陌有了些思路。

“可是这世间有谁不是追寻自己的利益呢？”

“荒唐！且不说心怀天下拯救苍生的古之先贤，当今世上，士为知己者死，是为义，女为悦己者容，是为情。王侯开疆扩土造福百姓，哲士悟道著书教化后人，这世间自有很多可贵的东西值得追求，也值得奉献，岂是你这种心胸狭隘的人能懂的！”

“也许是你的认识短浅，没明白‘利’的真正含义，你所认为的利只是小利，而你所说的情义名理，都可算为大利。”

秦陌站起身，似乎找到了感觉。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古有神农氏尝百草，是因为他把苍生视为自己心中的利，后有学者著学立说，是把真知视作心中的利，将士血浸沙场马革裹尸，是把国家荣耀看作心中的利，而人与人的感情，也是小范围的利。趋利避害是人性的本能，这种本能是生物与生俱来的，即使你说有人甘愿为大义而死，那就是他把大义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他追求大义，是不是也在追求认为对自己更有价值的利益呢？”

没人会料到，一个新生竟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就连相处时间并不短的南宫袂也对秦陌刮目相看。

然而秦陌的话并没在大家思考之时停止，因为想到某些事，心中不免有些愤懑，情绪逐渐激动起来。

“有人抛弃自己的爱人，去追求更高的理想，可以说是追名逐利，而有人至死不渝，甘愿忍受煎熬相守一生，也是她认为坚守这种精神品德，比物质生活更重要。我再来问你一遍，这世间还有谁不是为自己而活？再来说说你，我原以为，你身为学宫大弟子，必有一番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要依照你的说法，王侯将相开疆扩土，为的是大家的利益，可造福一方百姓的同时却致使双方尸横遍野万家哀鸣，这是不是一种只顾施展自身抱负的自私行为？先贤哲士著书立说，迎合了自己内心希望世界变得更好的同时，却要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不以此为悦的人脑中，又是不是一种自私行为？”

“杨朱先生的理，每个人顺应自己的利益，这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很难到达的理想乡，实则恰好揭露了天道原本的运转之理。这世间本就没有自私和无私可言，天地之间，不止于人，万物之炁，阴阳相合，都是一种自然存在的理数。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你邹骍如果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利益，何来对我一个素不相识的新人发起诘难？如果这世间真的有你所说的条条框框的道义，那就来看看你是怎样的人。你身在齐国培育贤士的最高学府，不思为国家选贤举能却排挤新人，是谓不忠；身为国之重臣之子，不顾家族颜面在此丢人现眼滑天下之大稽，是谓不孝；为满足自己冠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名之下的原始私欲，不惜心生妒忌残害同门，是谓不仁；气急败坏方寸大乱之间，为掩饰自己的愚昧不顾及先贤名誉，是谓不义。你枉活在圣贤之地，没有半点德行还不思进取，拉帮结派摇唇舞舌，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厚颜无耻之徒！”

秦陌说完，衣袖一挥又坐回草地，颇有一副古代学者的感觉。

“公子你太强了！”

南宫袂难掩激动之情，秦陌还没坐稳，就扑过去抱住他情不自禁地在脸上亲了一口，还好最近不用化妆，不然恐怕是留一抹朱砂。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福利，秦陌只能强作镇定：她就是这种性格，别往心里去！

可秦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南宫袂这种不分场合的举动，对自己似乎不是件好事……

但转念一想，也许是真的太强了，让她把持不住了。

潘迪和伊莎黛拉虽然对秦陌说的具体内容一头雾水，但那气势如虹可以用演说来形容的场景，让他们两个目瞪口呆。

场边的外援们一阵窃窃私语，可没有一个人能说出比这更高的见解。

再看看被骂的狗血淋头毫无还手之力的邹骍，双目失神面如死灰，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既然邹骍都不说话了，自然表示秦陌两场完胜，不用再进行下一场了。

可是让秦陌不解的是，尹文先生似乎有些生气，一言不发就拂袖而去，而一旁的宋钘先生也连连摇头叹气，不多久也走了。

他们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都站在邹骍那边的？

“公子，你今天的表现太抢眼了，没想到你这么能说，佩服佩服！”

四个人又聚在一起吃晚餐，头号粉丝南宫袂说。

其实只是比他们多知道了一些事而已，没什么好骄傲的，倒是这个南宫袂，有黄蓉女侠的才气与灵气，可秦陌自知没有郭靖那般凛然的心性。

“哥哥，我看你就留着在这边当先生算了。”潘迪大口刨着菜，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陌生环境的食物。

秦陌在他和伊莎黛拉两个头上一人敲了一下：“你们两个不好好修炼，等我身体恢复后，说不定还能追上你们。”

“哎哟，关我什么事呀！”一脸无辜的伊莎黛拉摸着脑袋，愤愤地说：“你就不怕我不帮你疗伤了啊？”

“……”

“公子可知今天来的学士当中大部分都是邹骍的支持者？”

“能够猜出来，昨天田纠师兄说他不忍心看我被虐所以不会来。”

想必剩下没来的，或多或少都是支持田纠的，这齐国的田邹两家的公子，似乎都有自己的势力。

想那邹骍到散场也没想明白，一个籍籍无名的新生，竟然能连挫他两轮，这下脸可丢大了，还是他自己找了那么多人来看自己打脸。

“我要开始刻苦练字了！”秦陌突然振奋起来，“为了能消耗他更多墨水！”

“你这个样子可能会被打。”伊莎黛拉提醒到。

“你要是下次回去的时候帮我带个乾坤袋来，我不介意当你的贴身保镖。”潘迪说。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拿秦陌开涮，越来越默契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帮他们主持个婚礼。

不过潘迪的话却提醒了秦陌，树大招风，即使有潘迪这个目前学宫第一武士在，也要行事低调，像楚国公子阑都会有个高深莫测的师傅，这邹骍……

第二天，秦陌被同学传话，尹文先生叫他过去一趟，有种以前被老师叫去办公室的感觉……

“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尹文先生一双难以捉摸的小眼睛看着秦陌说。

“先生有何指教？”

“哎……”

尹文先生长叹一口气，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拍着秦陌肩膀说：“你先告诉我，你的师傅是谁？”

秦陌不知该如何回答，显然尹文先生一定是惊叹他的认知的，只是他昨天博采众长的言论，总不可能一个一个告诉他吧，说了他也不认识啊……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是我家祖师的言论啊。”见秦陌不知如何开口，尹文先说话了。

没想到尹文先生口中所说的祖师竟是老子！

秦陌又孤陋寡闻了，一直以为这句话出自《射雕英雄传》，所以还是那句话，秦陌并不觉得骄傲，只是刚好比他们多知道一些事情，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谁又敢说自己知道得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