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四章 垂头者:猜疑引起的杀戮(1 / 1)饥饿艺术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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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头者一直认为,世上仍存在着美好的东西值得抬头看看。

他垂着头站着,看着自己脚上的鹿皮靴在想:什么时候主母的仪式能够结束,太可怕了,等主母念完自己的称号,估计我一半的身子都入土了。

“我听见了不敬的声音!不敬的声音在不洁的身躯中涌动!”

垂头者心中一惊,他知道主母在召唤哀王的时候感知的力量很强,大概是哀王听到了自己无声的抱怨。

主母身体中男人的声音还在严厉的质问着:“梅洛尼,你竟敢来打扰我!又一次!你必须付出代价!”

能直接称呼主母姓名的人不多,火焰中的哀王是垂头者唯一知道的一个。

梅洛尼的虔诚取得了身体的短暂控制权,她移动了自己身体,来到她的儿子身前——她众多儿子中的一个,有可能是垂头者的哥哥或者是弟弟,在哀王说出了“代价”一词后,这位可怜的儿子的喉咙就被割破,污浊的血撒在六芒星阵中。

烛火嘭一下高升,火雾变成了人形。

“你说吧。”火雾在说话。

“万世的哀王,你是否还宠爱着梅洛尼家族?”主母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正在消失,于是立即打消了冠冕的奉承话,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从不回答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

火雾消散,六芒星阵中只剩下流蜡和黑血。

垂头者看到了主母的脚,她的脚向自己越走越近,他没有正视过主母的样子,家族中的男性都没有这个权利。

他对主母唯一的了解,除了她时男时女的声腔,就是脚指甲上一直在变化的图案:从前主母的脚有着鲜活的粉色,后来,有了一圈黑色的不规则的圆,随着他的长大,主母的脚指甲上不断的增加横纹和竖纹,如今,主母的脚指甲上的图案再也没有变化了,是一个完整的哀王标志,一张干净的蜘蛛网。

“哀王已不在宠爱梅洛尼家族。”主母说。

“哀王没有这么说。”垂头者的姐姐回答。

“你住嘴!”

梅洛尼主母收起了面对哀王时的唯唯诺诺,以一族之长得凌厉眼神刺向长女——幸好是长女插嘴,如果是男性在这个时候发话的话,会被活活鞭死。

“你在置疑我的判断?”

“没有,梅洛尼主母。”

“我们必须重新获得哀王的宠爱。”梅洛尼用皮鞭的手柄敲着垂头者的后脑勺,“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族群中的女性成员都在愤怒中震惊:主母竟然询问一个男性!

在女人眼中,询问一个男性的意见和询问野狗用餐的礼仪一样不可思议,愚蠢的男人们怎么可能能有智力这东西。

垂头者深知男人在这方世界中地下的地位,他估计,接下来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成为主母用来泄愤的理由,他不敢说话,又不敢不说。

“一切都听最伟大,最慈爱,最权威的梅洛尼主母安排。”垂头者绞尽脑汁想了一个回答。

果不其然,他得到了奖赏,一击皮鞭,只鞭打了一下,哀泣在上,这足够用余生来赞美哀王了。

“我什么时候要询问你们的意见了。”这个“你们”显然在指男性,“在开始战争之前,我们必须取悦哀王,重得他的宠爱。”主母把皮鞭在空中抽响,没有打在任何人身上,但每个人,女人和男人的背上都冷汗淋漓。

男人们都退了下去,他们无权参加和倾听女性们的决策,只等待着最终的命令。

垂头者知道,只有猜疑和杀戮才能够取悦哀王。

这个取悦的过程连顺序都不能变,必须是由猜疑而引起的杀戮。

“可以了。”一只手拍了拍垂头者的肩膀,“主母不在这了。”

垂头者对这种亲昵的举动很反感,古堡里任何举动都可以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突然升温的友情也在其中。

垂头者甩开那只手,“不,侍父,伟大的主母随时都在。”说完,他摸了摸胸口迅速离开。

侍父,并不一定是古堡中年轻人们真正的父亲。侍父们担当的是繁殖和训练男性武技的角色。

谁是他们的亲生儿子,他们无从得知,他们只用在特定的时间蒙着眼睛进入筑巢塔进行繁衍的仪式——这是取悦哀王的另一个方式,猜测谁是亲生的儿子,猜测即将步入高位的女性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垂头者不想在古堡中抬头,因为侍奉哀王这么多年后他仍然怀有劣等的情感,他受不了一起见过面,吃过饭,还一起参加过训练的同伴就因为需要满足主母取悦哀王的需求,就立即开始厮杀。

在厮杀中活下来后,他不打算再认识多余的人——主要是指不和多余的人建立感情。

“去哪?”当垂头者把双刀从屋中取出后,哥哥叫住了他。

“练习。”

“走吧,我们一起。”

这位所谓的哥哥也一样,喜欢拍着他的肩膀说话。

“感觉战争快来了,不能松懈啊,喂,你,别那么沮丧。”

哥哥捏住垂头者的肩膀,“得到哀王的青睐,是主母梅洛尼的长项,不会有事的。”

垂头者沉默着,把抬出了一截的双刀放了回去,这个动作重复了几次,他总是从哥哥的话语中感到即将来到的暗杀,还有真诚的关爱。

“不会有事?”垂头者问,“你不会有事,还是我不会有事?”

“是我们都不会有事。”

两个人肩并肩,谁都不给谁亮出后背一路走到了练功房。

侍父——另一个侍父,早就等在了练功房。古堡内能活到年龄成熟的男性都能当侍父,当然,活到年龄成熟,这对男性而言是最苛刻的指标。

“为什么你也要训练?”担任武技长得侍父问。

“战争快来了嘛。”哥哥回答。

“那你还是回去吧。”武技长对垂头者的哥哥说,“我接到了命令,这次的战争是对外。”

“哦,这样啊,那就是说古堡内现有的战斗力都不能减少的意思了?”哥哥善于揣测主母的意图,“真浪费啊,弟弟,一路上,我想了六种办法来杀你。走了。”哥哥又拍了拍垂头者的肩膀,“如果我能活下,我给你讲讲这六种方法。”

垂头者仍然垂着头,幸好,决定低头不见人之后,他的感情淡化了很多,知道哥哥要杀自己,他一点都不感觉愤怒,也感觉不到背叛。

“出色的兄长,”武技长穿着护具在说,“能侍奉哀王,能对同伴怀有温情,我猜测,他是我的亲骨肉。”

垂头者没有说话,握住双刀矮下了身子,准备战斗。

“这么多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穿好护具,我们出去。”

“好的。”

“我是说去门外。”

门外,古堡外的世界,除了女性,男性中只有武技长有权利打开古堡的大门。

“为什么是我。”

“别问这么多,戴好护具。”

侍父的声音有些不利落。

出门的护具不是护甲,是一块垫在舌头下的吸音石和系在腰上的钱袋。

不太利落的口舌可以减少争端,金钱可以平息已经发生的争端。

垂头者听过一点古堡外的生存法则,在他的判断中,门外的生活要容易些。

“我们要和古堡外的人战斗?”垂头者含上吸音石后像个重学语言的失忆者。

“不知道,主母还没有明确的指示。”

“那为什么要出去。”

“储备一些战斗力量。”

武技长推开了古堡的大门。

外面是凌冽的冬天,寒风和刀子一样切割着脸庞。垂头者看着双手,从钱袋中拿出银币在指背上灵活的滚动。

与其听从疯子的语言就开始自相残杀,还不如让外来的战争把我们杀光。

垂头者把银币抛向空中,这句话和银币一样被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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