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周萌只能看到手机电筒发出的光。白雪凝一直举着它，像自由女神举着火炬。

病人们伸出手臂想拦阻白雪凝，他们的眼眸在黑暗中显出淡淡的绿色，像飘忽的鬼火。尚林被吓呆了，任何生活在现代的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惊惧无措，如果不是有白雪凝引领，他怎么也不敢想象自己竟要从这群恶鬼一样的家伙身边冲过去。

周萌也是一样，他完全被白雪凝的勇气和身手震撼了。病人中有几个身材很高大，几乎是肩并肩挤在一起，根本没留下通过的空隙。而白雪凝直接就向中间一个看起来足有二百斤的人撞过去。她一手举着手机，用肩膀把那个大汉撞得弯下腰去，再以单手将其推到在地。

周萌护着陆晨曦紧跟在白雪凝身后，他平时并不喜欢体育运动，没想到生死时刻身体也爆发出了超乎想象的力量，想抓住他脖子的病人被重重摔出去，抱腿的被一脚踢开。

另一边尚林本来就是块头大有力气的，此时肾上腺素飙升，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牛，蛮横地撞开挡路的病人，跟着白雪凝冲向走廊尽头。

这条走廊上的病房都是单人间，所以被控制的病人数量不太多，只组成了一道防线，被冲开后周萌他们就能放腿奔跑了。

可走廊终究不长，转眼就跑到了尽头。和他们预想的不同，这里并没有另一条楼梯，他们被堵在了死胡同里。

白雪凝一把推开窗户，室外的风混合着细雨灌进来。

“这有个外楼梯！”她喊道：“从窗户爬出去！”

周萌探身向外看去，楼下的黑暗里星星点点的绿色荧光正在聚集。“下面有人！”他喊道。

“那就先往上爬！快！”白雪凝叫道。

千钧一发之际，周萌顾不上权衡，飞身跳出窗口。白雪凝说的外楼梯其实只是一架垂直的安全梯，距离窗口大约一米远，虽然有些湿滑，但周萌还是一把抓住了。

第二个是陆晨曦，尚林顶着屁股把她推出窗口，自己也扭动肥胖的身躯跃上窗台。

此时一个病人已经追到近前，白雪凝毫不迟疑，抬脚就向来人胸前蹬去。她穿的是一双气垫运动鞋，底很软，虽然把人蹬倒，却没伤到对方。

白雪凝利用空当跃出窗户，抓住安全梯就向上爬。他们本已在四楼，距离楼顶很近，只爬几步就翻上了天台。

这里就是他们从外面看到的停机坪，确实非常大，黑暗中几乎看不到边界。

陆晨曦尖叫一声，手指前方的黑暗，那里有个一个比黑夜更黑的影子默默矗立着，好像已经等了他们很久。

白雪凝举起手机电筒照过去，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光圈中心显出身形。这人身高应该在一米九以上，肩宽背阔，穿着一件不合时令的黑风衣，下摆垂过膝盖。

男人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的阴影下露出苍白、粗狂的下巴和仿佛岩石雕刻的嘴唇。

“他就是那天给我送外卖的送餐员！”陆晨曦指着男人叫道。

“你到底是谁？”白雪凝喝问。

“神！”男人冷硬地答道。

周萌刚要开骂，却感到白雪凝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是禁声的示意。

“你现在想做什么？”白雪凝继续问。

“拿回我的傀儡。”

“我们不会把朋友交给你。”白雪凝用身体护住陆晨曦。

“不！凡人不能违抗神的意志！你们会按我说的做！”男人说着，缓缓抬起胳膊，原来他手里握着一件兵器。

看形状应该是一把长刀，刀刃笔直、狭窄，像一把放大的裁纸刀。构成刀身的材质是绝对的黑色，不反射任何光，在漆黑的夜里几乎不可能被看见。

但当刀举起时，周萌清晰感觉到了刀刃上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仿佛刀锋过处，所有的生命都会被一斩而断。

“那不是纯宵吗？”周萌低声对白雪凝说。男人手中的长刀确实像极了Talent arena中长流杀所持的纯宵，只是出现在现实世界里给人的震撼远不是游戏中可比。

“不知道。”白雪凝低声道：“准备逃。”

周萌一句“往哪逃？”还没出口，两道刺眼的光柱突然撕裂黑暗投射到男人身上。

是LED远光灯！白雪凝的GCS大灯全开，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上了停机坪。

GCS以极其精准的动作停到周萌等人身边，白雪凝拉开车门，一把将陆晨曦推上后座，自己跃上驾驶席，周萌和尚林也豹子一样钻进车内。

原来医院楼顶的停机坪还兼做停车场使用，所以做得很大，车道隐藏在楼后，来时他们并没有发现。现在GCS以超过百公里的时速冲过车道，宽阔的AT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胎噪声。

也就是十几秒钟，GCS已经从医院楼后绕出，向已经上锁的大门冲去，周萌从车窗望出去，天台上的高大黑影还矗立着，好像在欣赏猎物的垂死挣扎。

一声巨响，GCS撞开大门冲上公路，周萌和尚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东西？”尚林先吼出来。

“谁知道？真他妈活见鬼了。”周萌抹一把脸上的冷汗。

“他会追过来！”蜷缩在后座上的陆晨曦说：“他不会放我们走。”

“他再快跑得过汽车？”尚林道。

“那不一定！”想起游戏里恶鬼一样的长流杀，周萌没底气的税：“天知道他还有什么能力。”

白雪凝把车速加到一百五十公里以上，在路况一般的郊区公路上，即使有电磁悬架的保护周萌他们也被颠得从座椅上连续蹦起来。

头脑中的震动再次出现，这次周萌弄清楚了那是什么了。那是超距离的感官，他感觉到一个恐怖的存在正在后方追来，速度还在GCS之上。

然而这种感官本身比迫近的魔鬼更加令他感到恐惧。这不就是通感吗？虽然具体形式不一样，但肯定是同一种类型的东西！

服务器崩溃的一刻，他本以为Talent arena中的一切都永久消失了，可才过了没几天，一些细节竟然开始在现实中复活，先是纯宵，然后是通感，之后会是什么？难道世界真的疯了吗？还是自己疯了？

然而现在不是他沉浸在恐惧中的时候。魔鬼越来越近，感觉也越来越清晰，让他没法把一切当成幻觉。

“他追上来了！”他颤抖着说。

“知道了！”白雪凝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猛地踩下刹车，GCS在车身稳定系统的拉扯下打横，漂移着向前滑动。

白雪凝不等车停稳就推开车门跳了出去，GCS随即转换为自动驾驶模式，重新加速狂奔。

“凝凝！”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等周萌喊出声音，白雪凝已在车外。他拼命去拉车门，发现车门处于锁闭状态，现在GCS的所有动作都由行车电脑控制，车中的三人成了被运载的货物。

车灯远去，世界陷入绝对黑暗。积雨云完全遮盖了星光，这是多年不遇的极暗之夜，正是适合戮神屠鬼的时刻。

白雪凝站在马路中央，左右两边山壁的轮廓活像巨兽的獠牙，她就准备在这虎口之地截击敌人。遇到合适的时间地点，她要做她一直期待的事情了。

远处的东西正劈开风雨极速逼近，白雪凝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并清楚地判断出他的速度和距离，也知道在哪个位置迎击最合适。

她开始冲锋，才跨出十步山壁间就发爆发出雷鸣般的轰响，那是物体突破音障时引发的音爆。在对面不远处同样的音爆声回应般响起，紧接着两股音波的激流轰然相撞，爆发出的乱流像利刃一样切开山壁。

一秒钟内，双方已来往冲杀数个回合。在纯宵织成刃网中，一道白炙的光亮了起来，那是一杆银色的长枪，两端都有花朵模样的枪锋，每一只花瓣都是绝无雷同的锋刃，

如果此刻周萌在场，他一定会脱口叫出枪的名字：雪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