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床褥上,年幼的孩子沉静地睡着,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浮。并不规律的呼吸声,夹带着心跳的声音,反映在机器上。
赛文轻轻坐在了床褥旁,望着孩子安静的模样,缓缓陷入了沉思。
所以……我这算是,报应么?
赛文轻抚了抚赛罗的额头,不知怎么的,最近心里异常地难受。
无论当年是怎样的原因,自己,终究是丢下他们母子,守在原处,春夏秋冬,从不曾相见。
他后悔,自责,无奈时光已逝,而安奴,现在又是如何的状况,他也半分不知。
“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换取这样的可能。”
安奴……她难道……已经……
赛文忽然瞪大了双眼,怔了几秒。停在男孩儿额头上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不……不会的……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唔……”
“赛罗!”赛文猛地缓过神来,紧忙握住赛罗冰凉的小手,又怕吓到了这孩子,只得尴尬地一声不吭。
“不要走……”男孩儿不安地颤抖着身子,那只被攥住的小手,忽然紧紧扣住大手的手指,颤抖的声音从苍白的嘴唇中,一字一字地迸发出来。
“妈妈……大叔……光太郎哥哥……贝壳……叔叔……”
赛文猛地愣住了。
“贝壳……叔叔……”赛罗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起来,冰凉的小手颤抖着,挣扎着,慌乱地想要挣脱出那双渐渐松开的大手,额头冒出的冷汗浸湿了枕头。
“贝……贝壳叔叔……你在……哪儿……”
赛文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痛地如此真实。
在他的心里,其实,根本连我的影子,都没有吧……
一直给他留下的,仅仅是那位贝先生。
而自己对他留下的最深的印象,也仅仅是那日,自己颤抖着抬起手,一枪打穿了他的身体。
那么,这孩子,一定很恨我吧。
“不……不要走……贝壳叔叔……”男孩儿苍白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贝壳叔叔……你……不要……小鬼了……”
赛文紧紧咬着牙,只觉的心中一阵奇怪地绞痛。额头的青筋暴起,紧绷的拳攥紧了床褥,拉出一道道皱纹。
“贝…壳…叔…叔…”
“小…鬼…”赛文努力模仿着那时从贝先生口中听来的语气,两只大手,轻轻捂住了赛罗冰凉的手,贴在了胸膛,身体却又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贝壳叔叔……在……”
“贝壳叔叔……”赛罗忽然浑身颤抖起来,那只被攥进手心的小手猛地挣脱开来,浑身的汗湿透了被褥,双手胡乱挥舞着,仿佛要抓住什么。
“赛罗!”赛文猛地站起身,轻轻抓住那双冰凉的手,猛地将那孩子拉到自己怀里,心疼地抱着赛罗小小的身体,颤抖地说道:“别害怕……”
“我在……”
“赛罗……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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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以后…好好地…像…以前…像…正常的…小孩儿,好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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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壳叔叔!”赛罗猛地睁开双眼,浑身一顿,只手伸向前去,眼前,却是一片虚无。
一种奇怪的感觉传来。男孩儿怔了怔,才看清面前那人的模样,印象中,贝利亚那副嚣张的样子,在眼前烟消云散。
“你放开我!”男孩儿极其抗拒地挣扎着,男人怔了怔,生怕他挣裂了伤口,只好慌忙闪开,木讷地站在一旁。
赛罗晃了晃神,看着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仿佛有些许悲伤,才意识到自己做的是过分了。
可惜,他和这男人唯一相同的一处,便是一样不善表达。
赛罗蒙上被子,背对着男人,缩成一团,像是刺猬保护自己时,将所有的尖刺露给别人。
赛文皱了皱眉,眼睛有些无神地瞥向别处,却不敢望向男孩儿的方向。
……
“以前贝壳叔叔还活着的时候,总喜欢在捉迷藏找到我的时候,一下把我抱起来。”
赛罗掖紧了被子,两人的呼吸声,在这静默的环境中听得一清二楚。
“我……”
“别再管我了!”
赛文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看着男孩儿一副抗拒的样子,忽然,张开的嘴慢慢合上,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只是轻轻走出了门。
他轻轻关上门,倚在门旁。
那团被子颤了颤,赛罗探出头,才看见屋中空无一人。男孩儿小心翼翼地走下床,却又害怕有人忽然进来,便紧紧靠着门口的位置,缓缓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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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老子有年终奖了,哈哈,厉害吧!可把我牛坏了,让老子嘚瑟嘚瑟。”
“买铜鱼烧去了,老子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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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声音传来。
“好……”赛罗习惯性地抬起头,他多么希望刚才的话,能够真真切切地从那个人的口中说出来。
就像是以前,他老是拿着自己刚到手的奖金,拉着自己,去买街边老爷爷的铜鱼烧。
尽管总是因为期间等的不耐烦,总是会发一顿牢骚,总会被老爷爷一勺子敲个大包,总会在最后给妈妈也带一个,总会把自己的一半分给自己,总会凭着昨天损失的一半铜鱼烧,照例吃光了自己的那份薯片。
还大言不惭地说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谁要你这种老爹……”赛罗不由得笑起来,笑着笑着,不知怎么的,眼角就湿了起来。
“谁要什么老爹,谁要什么老爹……”
赛文愣了愣,他仿佛能够清晰地听到门之后赛罗的声音。
“谁要什么老爹……”赛罗缓缓抱住头,身体蜷缩在一起,狠狠颤抖着,“谁要什么老爹!”
男孩儿奋尽全力地嘶吼着,发泄一般泪如雨下。“谁要什么老爹,我只要我的贝壳回来!!!”
赛文恍然之间怔住了。
谁要什么老爹……
呵……果然我还是……一文不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