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诺森林与温特堡交界处。

白雪村。

……

天已经黑了。

白雪村的“老爹的店”旅店老板正吹着口哨，他就着一根蜡烛仔细又专注地擦拭着一枚银币。

旅店的门被推开后又合上，门外的风雪和黑暗被完全地挡住，门内是熊熊燃烧的炉火。

“老爹的店，最好的店”，年轻的老板头也不回地说道，他迷恋地抚摸那枚银币，就像在抚摸最光滑的缎子。

感谢驻扎在村头的商队的银币！他快乐地在心里喊。

“给我准备一间最好的房间，一桌最丰盛的晚餐。”

一个沙哑又低沉的声音响起，年轻的老板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抬起头看向客人。

一只白鹦鹉？

不对，老板把上身探出柜台，这是一个戴着傻里傻气的帽子，帽子上站着一只傻里傻气的白鹦鹉的傻里傻气的小鬼。

“小鬼，滚回你来的地方”，老板呲牙，他说，“或者我给你一板栗[1]？怎样，要来点吗？”

“哈哈哈哈哈！”炉火边有两桌醉熏熏的人放肆地笑了起来。

粗布外套，几把斧子，头发、衣服上有不少木屑，结实有力的胳膊，这是伙伐木工人，毫无疑问。

“啪！”白生生的小手重重地拍了一枚什么币在油腻的柜台上，小手离开后，老板发现那是一枚黄澄澄的小可爱。

老板娴熟地拂过柜台，金币瞬间消失不见，他掂了掂，撑高身子说：“小鬼，你怎么会有一枚金币？你从家里偷来的？还是说……”

老板把金币收了起来，他探出身子，挑起他的三角眼说道：“从我这里偷来的？”

壁炉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响声，火光只照亮了小半部分的旅店，更多的地方由于没有客人，没点起光源而陷入黑暗。

只有半边脸被火光映着的店老板呲出了他的黄牙。

“怎么，你想惹事？老子需要偷钱吗？”小法师晃了一下钱袋，让老板听到里面的碰撞声。

他说话的声音沙哑又低沉，就是没有威胁力。

“哦，看来还是位有钱的小少爷呢”，老板很快就让那枚金币又出现在手里了。

“哈哈哈哈！”那边的伐木工人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可这是枚矮人的金币，我们不收。”老板把金币丢回去。

小法师皱起了眉头，他说：“都是金子，有什么不同？”

这次的声音没那么沙哑了。

“帝国的金子更贵，一枚帝国金币等于十枚矮人金币。”老板冷冷地说。

“一枚帝国金能干翻十枚矮人金！因为一个帝国人能干翻十个小矮人！”

那边有个伐木工举杯高声喊道。

因为他是对着小法师这个方向说的，这为他赢来了一阵爆笑和喝彩。

“哈哈哈哈哈哈！”

旅店暖熏熏的，这让小法师觉得这里一切在红红的火光下都变得很古怪。

“走！”那只白鹦鹉居然发出一个异常好听的声音。

小法师不再犹豫，他拿起金币掉头就走。

马上又有一阵爆笑响起，诸如“鹦鹉比他聪明哈哈哈哈”、“这老鬼贪心过头了哈哈哈哈！”、“滚回你妈妈那里去！”

“等等！”老板朝那群醉汉丢过去一枚铜币，他们马上就低着头争抢那枚铜币。

停下来的笑声让小法师得以听到老板的挽留。

“小少爷，帝国金币有帝国金币的房间和晚餐，矮人金币有矮人金币的房间和晚餐。”

他对着后面的后厨喊了一声，“懒鬼！给这位小少爷弄来一份价值一金币的矮人的晚餐，你知道是哪种的！”

被隔板挡住的看不见的后厨过了一会才回答，仿佛在思考什么，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懂了！我知道了！”

老板转过头来，他对小法师说：“坐下来吧，小少爷，你的晚餐很快就准备好了。”

小法师看着这神奇的一切，老板却已经拉开了一张椅子，抹干净了桌子，并且点起了蜡烛。

就这么走掉让他感觉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脑袋，鹦鹉没有出声。

意思就是让他来决定。

“嗯”，小法师严肃地皱着眉，他点点头，仿佛老板的建议很有道理，是个很聪明的建议。

“哈哈哈哈！”找到了铜板的酒鬼们又爆发出来一阵狂笑。

这群伐木工的胡子沾满酒渍，在火光下亮晶晶的。

……

于是，一盘撒上茴香的烤土豆，清清的蘑菇汤，一小盘煎羊排，一小碟香喷喷的煎鱼，一杯金黄色的黑麦酒，几颗青枣被摆到了小法师面前。

刚刚在后厨的少年一盘接一盘地端上菜肴。

他满脸雀斑，神情忧郁，棕色的鬈发披到额头。

“天啊，多丰盛的晚餐”，少年一把坐在了小法师对面，他看着那桌食物，饱含感情地说：“还有餐后水果，帝都的老爷才这么干，这桌食物值得我拿毕格[2]的小金子去换来。”

马上又是一阵爆笑。

事实上小法师也很满意，毕竟除了昨天晚上，他整整吃了八天清水黑面包。

“什么？”

“毕格的小金子，唉”，少年忧伤地叹了口气，“我的朋友，和老爷您谈起他，就让我想起他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让你伤心的。”小法师停住了动作，他的声音早就不是沙哑又沉稳的了。

“一个好人，但是谁能想得到呢，喝了杯黑麦酒，身体打直，站起来，就倒在地上，死了。”

“怎么可能有人喝杯酒就死了呢？”

小法师再次把手指搭上酒杯，凡人看不见的灵魂纹路亮起，之前他已经检查过所有食物了。

依然无毒，无任何药物。

“可能因为毕格也有和你一样的头发吧。”

“真的假的？”

“真的，就这事村里的孩子还编了首歌。”

“居然还有歌？”

“白头发的毕格，呵！”

少年唱了起来，有个醉鬼想起身打拍，却被同伴按住，他们一直憋着笑意仔细听那边的戏耍。

“白头发的毕格，呵！”

没有乐器，但少年每唱一句就打一下拍。

“把黑麦酒喝了，呵！”

“起身就倒地，呵！”

“金子也没了，呵！”

“葬在小山坡，呵！”

“葬在小山坡！”

“就这样”，少年坐了下来，他忧伤地叹了口气，“毕格死了。我们把他葬在了小山坡。

“他是我的朋友，看到你的头发，我就想起了他，对不起，老爷，打扰你的兴致了。”

“真的吗？”

“白头发的毕格？真的，我想这里所有人都愿意证明这件事。”

“真的！我可以作证！”一个醉鬼举起杯子，大声嚷嚷。

于是这为他赢来了一阵喝彩，

“毕格我认识，白发，不高！”“蠢死的！”“他给我们带来了快乐！”类似的声音此起彼伏。

小法师迟疑了，法师灵魂坚固，精神力强悍，喝酒不会轻易醉倒。

这杯酒也仅仅只是酒，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他甚至按安徒生大师的书说的那样，交叉混合食物，再检查有没有毒。

但如果白雪村的酒就是这样的呢？白头发的人喝了就会死呢？毕竟这么多人都证明了。

小法师把那杯黑麦酒朝远处推了推。

远处有一个醉鬼笑出声，不过他马上被他的同伴按住了，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老爷，你不介意的话？”

少年看向那杯酒，意义很明显。

“你看，你走后我们是要倒掉这杯酒的，老爹旅店从不做出把上一餐饭菜留到下一餐的事，可是皇帝老爷又跟我们说不能浪费……”

“是的，不能浪费。”小法师严肃地赞成。

“毕格是我的朋友，唉，你跟他又是那么像，我是愿意为你冒这种风险的。”

“不太好吧，如果你死了呢？”

“不不不，老爷，我不是毕格，没有白色头发。我应该不会死，皇帝老爷也说了，不能浪费……”

“我爷爷也这样说的”，小法师把酒杯推向少年，示意他可以喝下这杯酒。

“老爷，你是个好人！毕格是我的朋友，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是要把你当做我另一个朋友的，就因为你是这样的慷慨，就因为这一杯酒。”

那边的酒鬼已经笑的趴下了，就连旅店老板也加入其中，他笑的断断续续，上气不接下气。

小法师感到他的帽子愤怒又隐秘地拍了一下他的脑瓜，鹦鹉罗伯特也仿佛在憋一个词。

之前白雪一直没有动作，它也阻止了罗伯特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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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一板栗，敲脑袋的意思

[2]毕格，Bigge，发音近似pig，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