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天渊的注意都在遥远的天边，无霜偶尔会投去目光，看到的景色，不过连绵起伏的山峦，黑乎乎一片。

云缭雾绕，任何气息都感觉不到，只觉得，远比目光所见遥远得多，或许天的另一边，真存在不同寻常的东西。

……

天边，嶙峋的山崖上，黑衣少女长裙飘动，她踏过一片紫兰花，花叶迎风摆动。

悬崖峭壁上，一人静立，他目光灼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两个白点闪动，倒映在血色的瞳孔中。

“你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冥冥皱眉道，不好的预感。

初见血怜城时，他流落街头，意志消沉，身上有大面积灼伤，险些丧命，是某种特殊火焰炙烤，奇迹的是，皮肤很快愈合。

唯有心境，被影响后再难恢复。

相识至今，冥冥从未见他展露出笑意。

“血海深仇……”血怜城沉声道，长衫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但凡强者，都喜欢游荡于各大境地，以增长见识，领悟天地间的真谛，而血怜城不同，他在意的事物很少，长年以来，不曾出过几次魔族领地。

唯一去过的地方，只有天人境，在暗中打探某些人的消息。

“你若对他出手，潇潇家不会坐视不理，天选阁的势力遍布四方，虽不足以攻入魔族，也让人难以控制……你若愿意放下过去，重新开始，我将不顾一切，与你共同进退。”冥冥承诺道。

血怜城不仅是朋友，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魔族无主期间，各世家野心四起，想以战乱谋取利益与领土，是血怜城力挽狂澜，为冥冥立威，助她成功突破，抵达刃帝阶段。

帝位得以名正言顺，虽只是初涉第九境界，冥冥也知其中不易。

“若不愿放下呢……如你所见，我与他势同水火，一直在找机会，可当下定决心后，却无法迈出一步……或许，家人也希望我能活下去，生而为人，有许多事情，是无法忘记的，你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如何去解放他人。”血怜城望向远方，他知道，天渊也在注视这里，两人间的恩怨，总有了结的一天。

他不惧死亡，只是，有人给了他第二条命，血怜城不想轻易失去，也无颜面对九泉下的人。

“确实，难以忘怀……”冥冥想起了姐姐，糸水冥灵。

自从她失踪以后，冥冥才知道，原来家族的担子重如山岳，让人透不过气来，每日与各方势力周旋，深怕对方看出一丝怯懦。

像血怜城这样，可以依靠，值得托付的朋友，并非人人都有幸遇到，姐姐以刃皇实力，压制魔族数年，可想而知。

冥灵想起了从前，初次与各方势力打交道，被人嘲讽弱小无能，他们虽未明示，却能感觉出来，在场任何一位强者，都可将她取而代之，而且，不乏这样的野心。

“我给你讲个故事……曾经，有个隐于世外的家族，家主有三个孩子，最看重的是大子，因为他天赋异禀，是天生的修灵者，家主对其十分严厉，将所学尽数传授，二子天生平凡，却得到百般疼爱，三子资质平平，苦于突破……”血怜城娓娓道来，仿佛陷入回忆中。

可能是压抑太久，独自承受太过煎熬，他打算将经历改编，作为一个故事讲述出来，虽未说明自己担任哪个角色。

“你这么强大……一定是深得家主真传的孩子，我猜得对不对，快夸夸我！”冥冥眉开眼笑，露出闪亮的小银牙。

血怜城鲜少谈及往事，冥冥也不敢深究，害怕触及对方底线，与姐姐一样，不堪重负后，在某个平凡的日子，失去所有的痕迹，仿佛从未来过这世间。

“一日，异族强者来犯，指名道姓要家父交出一人，没有天赋的二子，原因是……在他的身上，有异族想要的东西。”血怜城继续讲述，并未回答冥冥的问题。

那一日，异族气势凶猛，大军压境，如滚滚乌云，遍布在虚空中，遮天蔽日，难以想象战争后的景色，定然尸骨遍地，山河埋骨。

还未到对决之日，就已人心惶惶。

“这么野蛮的种族，真是无理……”冥冥不禁怒道，在映像里，只有妖魔两族符合。

她心中不断祈祷，希望血怜城口中的异族，并非魔族，若真有关，那故事的意义，是侧面表达了他的来意，复仇。

“异族的主宰威势逼人，他拥有前所未见的恐怖威压，一旦开战，必将生灵涂炭，各世家无一不感到恐惧，纷纷选择将人交出，来免除灾祸……不幸的是，二子不知哪来的力量，在议会之日，偷袭了相聚于一堂的各族家主，短短时间，将他们斩净杀绝，就在准备杀死家父时，被人阻止，从此叛逃出世家的领地，不敢再踏入一步……”血怜城双眸无神，陷入一片幻境。

他只身于火海中，脚边是断绝气息的尸体，残缺不堪，皆被一剑斩裂，血液流淌成浅湖，隐约有上涨趋势。

在炙热的火海里，血怜城手足无措，见到了鲜血淋漓的父亲……

“这是你……还是他的故事？”冥冥小心问道，故事模凌两可。

冥冥能看出，血怜城和天渊是旧相识，而且，他对两个地方格外在意，天人境东边的天双城，以及西边的天方城。

两城本为一脉，有斩不断的渊源。

“你觉得呢？”血怜城反问一句。

无论是杀人者，还是救人者，冥冥都不在意，因为，从相识到如今，她觉得自己足够了解血怜城，倘若他是杀人如麻的恶鬼，世间再无善人。

“残害同门，确实不该……无论他人如何看待，我都觉得，你是非常好的人，或许从魔族口中说出来，有一些可笑……”冥冥露出微笑。

血怜城微怔，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五官好看极了，面容俊秀，不似凡人，这是相识以来，屈指可数的笑容，能感觉出来，禁闭的心门逐渐开启，笑意发自真心。

转变，不知是好是坏。

“我曾经以为，“血怜”嗜血成性，会影响持有者的心性，可使用这么久，没有一点明显变化，我越来越不明白，当初为何要斩杀那些人，连同最后的生路，也一并断送……”血怜城懊悔不已，往日的遗憾难以忘却。

天道无常，惨遭灭族的世家不少见，尤其是百年前，各家族争夺领土，狼烟四起，战火如荼，那段黑暗时期，是在融一帝的治理下度过，不久后，合衣也断送了性命，魔族皇室如天崩塌，失去了最有希望的继承者。

天地茫茫，血怜城不知从何而来，他口中的世外家族无从考证，冥冥对他的了解，只有眼前这个人而已。

“生死之际，性命最为重要，可能……只是求生本能。”冥冥下意识道。

她垂首低眉，望向小道上闪动的白点，或许，可以从他们身上寻找突破口，在两人决一生死前，将因果解开。

……

越过宁静村庄，穿过清幽树林，乡间小道旁百花盛放，野草成茵，少年追着一只白色蝴蝶，它翩跹起舞，在半空失去踪影。

白点飘扬，散落下一片星光。

“哗啦”

高山绿水，溪流潺潺，清泉淌过青色卵石，发出阵阵仙乐之声，伴着虫鸣鸟叫，奏出大自然的乐章，怡人心神。

“嗒”

天渊停下脚步，他静气凝神，森林中，隐约有座繁荣的建筑浮现，城墙难以掩盖，可当人想仔细观察，将其看清时，它又隐匿进虚空。

“月……”无霜仰头望去，银眸闪烁。

城门古旧，三个大字雕刻在石匾上，中间是一个月字，其余的石字碎裂不堪，，在岁月的侵蚀下，面目全非。

野生藤蔓如蛟龙盘绕，向四处野蛮生长，将绵延起伏的城墙覆盖，枝条纵横交错，织成一张稀疏藤网，露出来的石块长满苔藓，锈迹斑斑。

“这里……”无霜微微一愣。

人迹难觅，草木葱茏，小道上长满了荒草，难以想象是人居住的城池，停落在枯藤上的黑鸦悄然无声，它转动着脑袋，漆黑的眼眸盯着来者，如有灵性。

“逐月城。”天渊傲然屹立。

银发飘舞，如天外的银河飞瀑，在耀阳下华光闪烁，星辉相映，不知是烈阳相映而致，还是原本就透露出微弱的金光。

他剑眉星眸，难以捕捉到情绪，华美的白衣上，有金色与银色两种纹路，它们如细水般游动着，修灵到一定境界的体现，以天渊为圆心，无形屏障四散开来，仿佛隔绝了尘世，一粒尘埃都无法渗透。

天渊英姿逸然，宛如玉树临风的白衣谪仙，他天降尘世，如缥缈的云雾，不经意就会散去。

仙风玉骨，雅韵天成。

……

烈日当悬，空气在耀日的照射下，扭成一片混沌，虚空如污浊的湖水，热流散布各个角落，然而，热流朝白衣男子涌来时，逐渐瓦解，吹到皮肤上，化为一丝丝凉爽的风。

“嗒”

两人踏入逐月城中，长街空旷，干燥的黄泥地面凹凸不平，稍微一踏，就会扬起淡黄色的尘土，一到潮湿的雨天，定然变得泥泞不堪，令人寸步难行。

虽然以城为名，可领土面积大都辽阔无垠，与小型国家无异，至于为何不称国，鲜少有人知晓其中秘密。

“那是什么……”无霜仰头，望向那轮耀日。

大火球高悬在晴空中，表面似乎有东西在扭动，神异的金色纹路，它光焰万丈，灼人眼眸，仿佛某种特殊的灵纹。

持续的炎热的天气下，不久后，就会迎来一场倾盆大雨，无霜正想找地方躲避，放眼望去，只有荒凉的村庄，了无生气。

林止不动，飞鸟不鸣。

“同样是城池，和天双城的景色……真的相差好多。”无霜望向长街，一阵微风吹来，卷走了一片轻颤的枯叶，荒凉之意更甚。

行人屈指可数，两边是沉寂的木屋，稍微有些破旧，屋角的荒草长到腰间，一眼看上去，仿佛废弃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