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主派来的人？数十天前，我等已将消息整理好，怎会来这么晚……”荐掌柜抬起茶杯，上好的新茶，余味留香。

他半信半疑，天选阁内，有阁主绘制的灵阵，同时传送十人毫无问题，一跃千万里，怎会耽误半月之久。

“孩子顽皮，耽误一点时间。”天渊低眉，看了一眼无霜。

“噗”

荐掌柜不禁心惊，口中茶水猛然喷出，溅得一桌子都是，他连忙找块干燥的丝巾，想给眼前的人拭去水渍，深怕触怒了对方。

“瞧我这脑子！”荐掌柜猛地一拍脑袋，修灵者有术在身，水珠漂浮半空，停滞不前。

天选阁传来的消息，说是天双城少主要寻访北境名医，名为无霜，十二年纪，望驻留的势力多加照拂，切莫走漏消息，出现任何意外。

若真有个孩子，想必就是信中之人。

荐掌柜踮起脚尖，越过宽阔的桌面，果然看到了个小家伙，他轻手轻脚，小心将纯白衣裳掀开，果然，有位华贵不凡的少年。

“呃”

荐掌柜火冒金星，锦衣少年面无血色，左眼缺失，仍有一道鲜血流露，明显受伤不久，就在这个月以内。

衣袖空荡，残肢断臂。

“何时发生的意外……在哪看见的？”荐掌柜两眼翻白，不敢相信。

天双城隐于秘境，与天选阁相辅相成，若天家少主在逐月城遇害，牵连甚广，以阁主的恐怖力量，怕要荡平一方天地，不得安宁。

“半月楼外，伤口新鲜，还在流血呢……应该不会太久。”无霜抬首，看到一副惊恐面容，想必被血腥的伤势吓着。

毕竟是生意人家。

荐掌柜魂不守舍，不知从何问起，或许追溯原因毫无意义，事已成定局，以织绘百合的药术，专医灵识，怕是回天无力。

少年英才，黯然陨落。

“城北，百合园内……只不过，织绘姑娘救人有两个条件，我看了看少主，大概不会破例。”荐掌柜眸光暗淡，失魂落魄。

织绘百合，出生东境仙家，族人世代御兽，心意相通，她性格乖僻，是个名副其实的异类，医术过人，定下二不救。

不曾向强者妥协，不因任何原因改变初衷。

“明日正午，还烦引路。”天渊转身，寻一个舒适的住所。

无霜见状，连忙将白衣盖好，被人看到少年的模样，免不了惹出麻烦，耽误行程。

“等一下……二楼有上好的房间，阁主交代过，少主的行踪不可泄露，外出留宿，只怕有心之人，暗中下手。”荐掌柜挽留道，挥手示意。

四名青年心领神会，纷纷踏上二楼，数十天前就打扫过房间，地板光亮，都能当镜子用，又要收拾一番，看荐掌柜的神色，口语不断，是要铺上一床新进的绒羽。

荐掌柜一毛不拔，买后不曾舍得用，今日良心发现了。

……

房门是光滑的软木，纹络成图，是一副逐月城的繁荣景象，一眼望去，无霜似懂非懂，据说不同的人，所见各不相同。

“少主伤势不轻，虽未伤及性命，却虚脱无力，需要立刻治疗，我已暗中请了医生，信得过，暂时处理一下外伤，一壁之隔，小公子半夜莫要惊扰。”荐掌柜站在门口，好心提醒。

荐掌柜忧心忡忡，轻摇了摇头，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到楼梯，听闻他命人出门，方向是半月楼，想必是了解情况。

“逐月城只在夜间开城门，进来后，需要特定方法离去，街上多为夜间生物，人声嘈杂，纵然热闹，也不可离开这楼阁。”天渊淡然道，他心事重重，忧虑白天的种种怪事。

“啪”

琉光轻放，在黑木桌上泛着微光，华芒柔和，如月色一般，黑木桌面一片明亮，可鉴人颜，倒映出清晰的人影，神武不凡。

“拔出来。”天渊沉声道。

“锵”

琉光出鞘，光芒暗淡，比起天渊使用时，差的不止一星半点，无霜不解其意，琉光未开刃，却无比锋利，剑气难挡。

“若敌来犯，一剑斩之……你不可长期佩带，找个合适的人，送出去。”天渊交代一声，起身走向光亮的房门口。

“您要去哪？”无霜眉眼弯弯。

琉光锋芒内敛，是无比强大的灵刃，对于无霜来说，如获至宝，强忍着心中的喜悦，故作镇定，虽只是暂时拥有。

合适者，万一找不到呢。

“杀一个人。”

无霜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时，木门缓缓闭上，天渊早已消失门后，不知离去多远。

“究竟是什么能力……”无霜收回目光，望着琉光。

触感冰凉，剑身光滑，是剔透的无名美玉，坚固无比，无霜测试数次，拿出单薄的纸片，无法完美切割，皱皱巴巴，像钝器摩擦出的托痕。

能轻易撞碎顽石，却切不开薄纸，或许，需要特定的剑诀，以及修炼方法。

“刷”

无霜挥舞琉光，华辉内敛，半分都未散发，明知道神异非凡，锋芒万丈，却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以及特殊之处。

在无霜手中，只是观赏用的美玉，呈长剑形状。

……

举城无眠，震荡四起。

不知从何处传来，城内还是城外，荐玉楼还算稳固，不像几栋危楼，稍微摇晃几下，轰然倒塌，尘土奔涌。

长街萧索，飞灰成霾。

无霜打开房门，在楼道上遇见一名美貌女子，她长发披散，白裳纯白，手提白色箱子，不知装着什么，神色怪异的下楼去了。

“小公子，起得真早。”荐掌柜笑道，由衷的感谢两人。

荐玉楼表面收售灵物，暗地收集情报，城内的动向，如期传回天选阁，是集楼主安插的眼线，潜伏将近十年，未曾出过差错。

“刚才的人？”无霜轻声下楼，锦衣少年伤势严重，需要多睡一会。

荐掌柜微微一怔，整理着桌上的杂物，尽量看起来整洁一些，几名青年分布各处，有的拖木板，有的擦门窗，有的收拾杂物……

“哦……是昨夜请的医生，忙碌了一晚，神色憔悴，回去休息了。”荐掌柜漫不经心道。

两人老相识了，不可见光的伤者，都交给其医治，医术平平，从不过问身份，也不曾走漏风声，十几年如一日。

“我出去一趟。”

“下午前记得回来，还要去百合园，若迷路了，就提荐玉楼，会有人指路……”荐掌柜继续对账本，乐此不疲。

踏出门槛，日光升起，长街晨雾弥散，两旁小贩早早摆好摊位，贩卖小吃，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新鲜的小玩意。

无霜想买，却发现身上没钱。

不知走了多久，长街唯有一条路，行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微聚在一旁，饶有兴趣的望着什么，吵闹声不断。

“放开我！”少女披头散发，不断挣扎，一袭白衣，血迹斑斑。

紫衣男子嘴角上扬，嚣张跋扈，一副富家少爷的模样，他紧拽着少女的头发，不肯放松，旁人皆是观戏，无人上前制止。

“你不是说，我帮你救人，可以做任何事吗？怎么现在不愿意了，骗吃骗喝，我见的不少，若有所求，先表诚心！”紫衣男子狞笑道。

少女看起来虚弱无力，皮肤溃烂，白衣上有灼烧的痕迹，衣裳华贵，必然不是什么乞丐，不知家中有何变故。

“沙家的二傻子又出来了，呵……”

“丢人现眼。”

“家财万贯，奈何生了这么个东西，毁容的乞丐都不放过，不知怎么想的……有这闲工夫，不如一掷千金，流连醉梦。”

七嘴八舌，围作铁桶。

无霜蹦蹦跳跳，看不清情况，被完全挡在人群外，听着议论，大概明白了内容。

“长高点就好了。”无霜郁闷道，微微一怔，想到了什么。

众人都被闹剧吸引，没人在意无霜，他周身散发出朦胧微光，将全身笼罩，不一刻，走出俊秀的男子，步履生风，左手执剑。

神态相似，只是长大了几岁。

……

杀意弥漫，路人回眸。

看见白衣男子走来，英武不凡，面色不善，或许与白衣乞丐一路，他不由得退后几步，并拉开了同伴，免除灾厄。

“何人，何事？”无霜故作姿态，想起天渊的神色，模仿得八分相像。

紫衣男子目瞪口呆，忽然狂笑不止，旁人看戏，当他是傻子，那就闹个笑话，世界不公，他就荒唐一回。

“怎么……路见不平，英雄救美？这可是逐月城，我爹是东城三把手，权势滔天，你敢多管闲事，当街伤我，明日小心身首异处……”紫衣男子尚未说完，想不到措辞。

他来回踱步，打量着白衣男子，服饰风格不是城中子弟，或是过路的旅人。

纵然叱咤风云，进了逐月城，都得夹着尾巴做人，紫衣男子深信不疑，这是他父亲挂在嘴边的至理名言。

变本加厉，有恃无恐。

“长这么大了，不懂什么叫审时度势？真是有娘生没……呃……”

紫衣男子神情错愕，与身躯相连的肩膀，只有短短数寸，大半条手臂落在地面上，青筋暴起，食指挺翘，咄咄逼人。

身体反应不过来，血液也未渗出，痛觉越发清晰，紫衣男子开始全身发冷，大汗淋漓，觉得喘不过气来。

肩膀疼痛难忍，剧烈无比。

“啊！”

惊声尖叫，人潮疯涌。

“把话说完……掉在地上的，就是人头。”无霜目光凌冽，杀意浓重。

琉光锋芒迫人，不沾一点腥红。

紫衣男子惊恐万状，血色尽散，他慌张俯身，捡起地上的断臂，推来人群中，落荒而逃，借着涌动的人潮，或能抵挡一阵。

“锵”

长剑入鞘，金石之声。

人潮喧哗，并未慌乱。

或许是对沙家二公子积怨已久，恨不得天降严罚，让这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之徒不能再作恶，有人竟，仰天惊呼，苍天有眼。

释怀满面，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