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梦殿。

一步一步，秋莱走得慢而轻。金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着秋莱，有的好奇，有的妒忌，有的欣赏，更多的是怨恨。

威仪之姿，

瘦弱却不为狂风所动

从容之态，

如寒冰自成幽然

豪迈之度，

孤傲如烈火奔腾

威严之色，

如此这般，与谁相干

气韵之风，

幽长而始终

潇洒之性，

天诚而聚。

天光皇帝看着秋莱，秋莱看着天光皇帝。

这是天光皇帝，那是忠郡王这是父，那是子这是极品文人，那是冷傲俗人这是权谋高手，那是孤胆之士这是万里挑一，那是与众不同。

秋莱慢慢跪倒在，恭恭敬敬向天光皇帝叩头行礼说：“儿臣叩见父皇！”

“莱儿，到父皇身边来！”

没有多久，似乎太久，天光皇帝都快不记得这个儿子的模样，现在看了，不由地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秋莱那么瘦弱，穿着老百姓穿的粗布衣服，没有什么变化却又变了很多。变在哪里，变了什么，他又说不上来。感觉奇怪，奇怪在哪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父子之情。

秋莱第一次发现父皇老了！在他的记忆中，天光皇帝永远那么年青、潇洒、威严，现在天光皇帝有了自然而然的衰老。这就像玉上的裂痕，不注意还好，一发现就那么令人叹息。他是恨是怨，但是他从心里敬仰这个父皇。的确，天光皇帝值得他崇拜，天光皇帝不是最好的皇帝，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皇帝。是敬是拒，是怕是怨，是亲是疏，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天光皇帝威严地笑着说：“你做得很好，朕很欣慰。”

秋莱赶紧说：“父皇勤政爱民，运筹帷幄，治国有方，儿臣哪有尺寸之功。”

天光皇帝哈哈大笑说：“朕这个儿子长大了！”

秋韵高声说：“父皇恩泽天下，臣民人人称颂，我天机国必将国远昌盛，威名四海！”他一说，他的人立刻跟着响应，都高声颂扬天光皇帝。

天光皇帝满意地说：“父子同心，臣民同力，方可天成！”

秋丰说：“父皇，儿臣认为，秋莱不过是做了一点小事，如果我去办，一定比他好过百倍。身为皇子，他竟然敢身着布衣上殿，这即有违礼制，更是对父皇不敬，请父皇以家法惩治。”

秋韵立刻说：“大哥，九弟一直在外办差，他刚回来，就算做错了事，我们兄弟也要体谅。”

秋丰一听就明白了，他立刻说：“体谅？如果人人不守礼制，那不就乱了吗？父皇，这不是小事！错就是错，我是大哥却不能偏袒他。”

天光皇帝气得不行，他却平和地说：“谢静伟！”

礼部尚书谢静伟赶紧站出来说：“臣在！”

“你说说。”

谢静伟是秋丰的人，他迟疑了一下说：“臣以为，平郡王说得在理。事无大小，皆有礼法。忠郡王以布衣上殿，理应受罚！皇上为父，忠郡王为子，既然是家法，自然应该由皇上决断如何处置。”

天光皇帝冷冷看着，过了一会才说：“莱儿一直在各州暗访，这次他奉诏回京，你有没有按礼制安排好？”

谢静伟愣住，他赶紧跪下说：“臣……臣……忠郡王突然回京，臣一直在……”

天光皇帝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只谈喜事，其他事以后再说。”

没有人再敢借机说事，秋丰、秋韵他们不停称颂天光皇帝，对秋莱毫不理睬，就像这里根本没有秋莱这号人。没过多久，天光皇帝就让他们散了，带着秋莱去了后宫。

梦华宫。

高高的墙，深深的院。

秋莱走着，似乎走在回忆中。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一桌一椅，一花一木。施梦轻去世，秋莱离京，天光皇帝派专人照看，一切都保持原样。

走到桌前，看着精美的铜镜，秋莱似乎看到施梦轻在梳头。她天天盼着，天天等着，结果等到的只是一个空梦。

人去，一切空！

曾经这里是秋莱感觉最温暖的地方，现在他却觉得无比陌生。这种感觉太可怕了，可怕到，他甚至认为自己从来没在这里生活过。这里似乎关着什么，压抑着什么。

天光皇帝悲凉地说：“朕对不起她。”

听了这话，秋莱满眼泪光，他突然有了一种解脱感。

“莱儿，你不要怪父皇，父皇也是逼不得已。”

秋莱赶紧跪下说：“儿臣不敢！”

天光皇帝扶起他说：“梦轻如风，风轻如梦。以前的事，不可念也不可提。莱儿，朕只希望你能明白父皇的苦心。”

“父皇……”

“朕明白，都明白。你这一路有多辛苦，有多少难处，受了多少委屈，朕都知道。”

秋莱差一点想问“贾顾施案”，话到嘴边，他却说：“儿臣是难，更知道父皇更难。”

“好！有你这话，父皇就安心了。说说，好好和父皇说说你办的那些事。”

早在回京城之前，秋莱和李非墨就商量好了，他们还预演了多次，他知道怎么说。李非墨告诫秋莱，如果要说，就说实话，其他的什么也不要说。奏折可以掩饰，当面就要真诚，真诚是比谎言利害万分的利器。天光皇帝是什么人，就凭秋莱这点道行，他根本骗不了。不骗不编，但是不代表什么都说，他只说能说的，而且全都照实说。

听着，天光皇帝表面平静，心里却恶恨爆裂。他都知道，可是真听到，却是另一种感觉。已经太久没有人像秋莱这样和他说话！秋莱那么真诚、直接，他有点接受不了，这却是他要的。

最后秋莱说：“以父皇的圣明，一定明白应该怎么做。”

天光皇帝笑着说：“朕是明白，可是朕也要考考你。这样吧，你先好好想想，知道怎么做了，再来和父皇好好商量。你在外面奔波这么久，先好好休息一个月，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朕。你先去吧，卫客会帮你安排好，朕再坐一会。”

“是！”

秋莱走了，天光皇帝平和的眼睛慢慢变得阴冷，他默默地想：“莱儿，你变了，朕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厉害！这场戏，我们父子好好唱，朕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大的能耐。梦儿，你的这个儿子没让你失望，希望他也不会令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