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风月场的班头
这四人从小都受到各自家中大力培植,力求让其光宗耀祖。四人在这种氛围里长大,都把自己弄得像小大人一样。一个个生怕说错半句话,堕了族里威风;唯恐多行一步路,弱了自家面子。
但到底是少年心性,就是喜欢人多热闹。平日里还念着家中教诲,顾忌着这样那样,虽有交好,也是淡淡相交,不敢抛出一片心去。今日里大家都多饮了几杯酒,少年意气发作,便是觉得彼此意气相投,只认为这天下虽大,有了自己兄弟之间相互扶持,却也大可去得。
当下四人便叫小二收拾了一间静室出来,又依照赵希明的说法,叫人准备了几样菜式,又找出一个香炉,各自手中拿着三支长香,点燃之后对天祷告,结为异姓兄弟。
张、王、谢三人听闻赵希明祷曰:“今有赵希明、张伟祖、王成举、谢仕芳四人自愿结为兄弟。从今往后,兄弟结义,生死相托。吉凶相助,患难相扶。天地作证,山河为盟。皇天后土,实鉴此心。”三人跟着赵希明说完,一起把臂大笑,只觉得心怀大畅。
四人结拜以后又回到酒桌旁边,张伟祖见桌上已经是杯盘狼藉,又叫人重开了一桌席面,只是不再上那梨花冻,而是各自斟上一杯黄酒,大家各自浅酌,慢慢叙话。
谢仕芳今日刚拜了三位哥哥,像是卸下一副挑了许久的重担,再也不用担心为了家族争面子而与三人发生冲突,心下畅快,话不由地也就多了起来。
搂着身边的女伎向张伟祖笑道:“二哥,刚刚听你家小二说这些姑娘都是花中魁首,平日小弟也不敢奢求。只是刚拜见了几位哥哥,正好也听闻姑娘们将要出阁。不知道能否破一个例,请四位姑娘多多怜惜,今晚陪你我兄弟四人共赴巫山?”
张伟祖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存心不良,只是我家的确从不迫使姑娘们怎样,今日你有想法,就得看你自己的手段了。”
那四个女伎见了这商州顶级的四大衙内,虽知道只能是一夜春风,不过自己就这几日早晚也要出阁,有了这一夜情缘,从此以后在这楼中也算是有了个倚仗,心里自然是千肯万肯的。只是出于女儿家的矜持,面上却是忸怩作态,口中也是娇呼不依。
谢仕芳这等浪荡公子见此又有什么不明白的,赶忙说道明日自会叫人将缠头之资奉上。又说,此时时辰尚早,大家不必再说这些,且在一起饮酒作乐才是。
赵希明和王成举在一旁看着谢仕芳耍宝,也不多言,只是笑吟吟地举杯慢饮。
几杯过后,见谢仕芳宝也耍的差不多了。王成举对赵希明说道:“往日里素闻大哥文武双全,被誉为商州第一才子。只是近半年听闻大哥惯去赏花弄月,诗作却少了许多。今日大家高兴,不知可否请大哥做一首新作,也给我们兄弟涨涨见识。”
赵希明一听,便知道这王成举虽然无意与自己争这个大哥之位,可心里还是不怎么服气,所以想小小的为难一下自己。做诗词对自己这个文科生来说是难了一点,可背诗词对自己还不是小菜一碟?也亏得是现在是南宋中晚期了,若现在是前唐,让自己作诗?呵呵,非得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熟读唐诗三百首”不可。
当下也不客气,说道:“这半年来,愚兄的确眠花宿柳,荒废了学业,不过今日贤弟有命,愚兄又岂能不从。待我想想可好。”
张、王、谢三人自然大声叫好,那四个女伎一听,也是媚眼如丝地看着赵希明,只盼得赵希明能作出一首旷世佳作送与自己,如此,也不枉今日一场。
赵希明搂着怀中女伎,非要喝一个皮杯儿说是激发诗性。那盼盼也是会作怪,忸怩一番以后,也是大大方方地喂赵希明喝了一杯。赵希明喝了之后沉吟片刻,一拍手掌:“有了,既然这半年我多是眠花宿柳,那就以一枝花为题吧。”
说着,站了起来,看了王成举一眼,徐徐吟道:“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吟完,脸上含笑,转头对一直服侍自己的女伎说道:“今日我们兄弟喝酒,不觉倒是冷落了姑娘,这曲一枝花便当送与姑娘赔罪吧。”
盼盼一听此话,只觉得欣喜欲狂,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深深一礼。脸上的笑容更是怎么掩也掩不下去,口里一叠声说道:“多谢衙内厚爱,多谢衙内厚爱。奴家实在是不知如何回报。还请衙内以后多多怜惜奴家,奴家必定扫榻以待。”
其他三个女伎一脸嫉妒地看着这个幸运儿,手上加劲摇着自己恩公的手臂,口里低声说道:“真是羡煞人家了,衙内,奴也想要,您给赵衙内说说情吧。”
王成举三人固然大享温柔,但也不禁有些坐蜡,你说要吧,这作词又不像他赵希明喝酒,一仰头就是一杯,你总不可能叫他一仰头就是一首好词吧。何况刚刚认了大哥,又哪好意思催逼过甚;说不要吧,可怀里的女子一脸仰慕地望着自己,总不好让她们小觑了自己,也不想平白伤了她们的心,这可如何是好?
那三个女伎看着他们一脸为难模样,也知道急切之间哪有那么多的绝妙好辞,只得艳羡地看着那个得了彩头的盼盼,心中发狠:这个狐媚子偏会挑座位,一来就坐在赵衙内的身边拉也拉不起来。不然,不管凭样貌还是凭身段,赵衙内这词也应该是送与我才是。这次就便宜她了,下次,无论如何我也得先抢座在赵衙内身边。三人对视了一眼,一起点头,对,下次咱们姐妹三人同心协力,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个狐媚子再坐在赵衙内身边。
赵希明看见三个衙内一脸便秘样的看着自己,那三个女伎也是各有所思的样子。心中又忐忑了起来:“难道这元朝的小曲不合南宋人的口味,怎么一个个都怪模怪样的,刚刚那个女伎作态也好夸张。嗯,是了,年代远了,有审美差别。不怕,我再想一首南宋晚期的就是。”
心中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对着王成举说道:“惭愧,惭愧。愚兄的确荒废了学业,急切之间也只能做出这等粗俗之词了。稍等愚兄思虑片刻,重新做一个出来。”
王成举一听此言,回过神来:“不不不,大哥此首词已是难得一见的佳作了,只是刚刚我等还在回味,再加上三位小娘子又一直在要我们央求大哥再做一首送给他们,所以一时失态。大哥莫怪。”
说完,几人都一起大力拍手,为赵希明叫好。
那三个女伎听的重点却不在这里,那圆圆更是大着胆子插话道:“刚刚听闻赵衙内还要再作一阙新词?不知是否延续刚才的风格?刚刚那词听着就是极好的,赵衙内既然要再作一阙,不如就送与小奴奴留念可好?”
剩下两个女伎开始还在点头,听到后面,忍不住杏眼圆睁,齐齐恶狠狠地瞪着圆圆,恨不得将其一眼瞪死。心中暗恨,这个圆圆平日里看起来还算良善,没想到竟是如此发浪。那盼盼得了一首词也就罢了,虽然那词还是自己得着比较适合,可毕竟是赵衙内偶尔看走了眼,说要送与盼盼,这盼盼得着了一个大彩头,这也就罢了。现在赵衙内好不容易同意再作一阙词儿,还没说送与谁人。她就腆着脸说要送与她了。果然是一个贱人。
那小二站在旁边也是惊讶于赵希明的才情急智,再看到这几个女伎的眉眼官司,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情。毕竟一个女伎若是得了谁为她写出一首绝妙好辞,那在行内可就是名声大噪。等级也就一下高了几级,以后再有人想来舞文弄墨,联络一下感情,可就不是区区几贯钱能够进门的了,所以这急切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我刚刚还在向几位衙内说你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说你们情同姐妹,心意相通。现在你们这样勾心斗角,这心意相通是有了。可万一被衙内们看出端倪,那情同姐妹呢?你们四个小蹄子就这么给我吃了?
那圆圆见赵希明没有回答,只有急切地摇着身边张伟祖的胳膊,软语央求:“张衙内,您就替奴家求求情吧。请赵衙内再给奴家作一首好词,奴家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张伟祖无法推脱,也只有端起酒杯对赵希明说道:“大哥,您看您反正要作词的,以大哥文采,自然也是容易。不如就先送一首与这圆圆姑娘,也免得小弟这这里左右为难,小弟在此多谢大哥了。”。
那婉婉与诗诗先前还只是心中暗恨,一见张伟祖竟然开口为圆圆求情,心里大怒,那眼神更是恨不得就此把圆圆吞下肚去,一时口上没有把门的,看着圆圆,一句“贱人就是矫情”就从嘴里冒了出来。圆圆一听,脸色大变,碍于正在向张伟祖撒娇,也不好回嘴。但那眼神也是如飞刀一般就向两个女伎飞了过来。
赵希明在一旁还来不及搭话就看到几个女伎脸上的神情变化,只见果真称得上是千变万化,那脸上忽而喜笑颜开,忽而面红耳赤,那两眼也是一时媚眼如丝,一时冷冽似刀。这神情变化之快,转换之自然,就连后世有名的川剧变脸也是万万不能及的。
赵希明莞尔一笑,这塑料姐妹情看起来是要破裂了,我可不要去淌这趟浑水。赶忙对张伟祖说道:“二弟说的是什么话,这样,只要大家不嫌某的文笔粗陋,那我再作一首,就一起送与三位姑娘可好?”
那四个女伎闻言大喜,盼盼已经得了一首还好。另外三个女伎也顾不得明争暗斗,娇声呼唤小二拿笔墨上来,说是怕有遗漏,要将赵衙内所作新词及时记下来。六只眼睛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赵希明,生怕错过了一丝一毫。
赵希明转头对圆圆说道:“那就依姑娘所言,先接着刚才的再续一阙。”
踱了几步,开口说道;“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攧竹,打马藏阄;通五音六律滑熟,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
那圆圆一听,脸泛桃花,像是手里那毛笔有千钧重一般,软软地将笔放了下来,用手捂住心口,两只眼睛好似是要滴出水来,盯着赵希明娇滴滴地说道:“衙内可不要逗弄奴家,奴家可是当真了,从此以后就等着衙内来伴着了。”
赵希明一听就发现自己怕是低估了南宋女伎的文学水平,这半阙小曲虽然已经掐头去尾了,还是被这个圆圆误以为自己是在挑逗于她。当着张伟祖的面,这可有点不好办了。
想着,捂住额头说道:“姑娘多心了,某只是随口而作,姑娘万万莫要多想。”然后一脸痛苦地说道:“糟了,某今日想是多喝了酒,头有点痛。盼盼姑娘,你且和姐妹们陪着三位贤弟在此玩耍。二弟,还烦请你带愚兄先去客房歇歇片刻。”说完,也不顾众人挽留,带了张伟祖走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