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一朵乌云再次遮蔽了天空。
阴郁的天气,压得祝口村所有人都心头沉闷。
村子里,曹安堂家中小小的院子内外全都是围聚的村民,大家都在沉默的等待着,直到某一刻,付粟锦背着铺盖卷走出屋门,所有人的心瞬间沉落谷底。
“付老师,你真要走?”
曹安猛第一个前,问话的声音很是沉闷。
付粟锦抬头看看周围,无言以对。
她不想走的,可村头办扫盲班的地方已经让苟大友弄得一片狼藉,更是拿着什么普查工作的规定逼迫她离开这里。
试问她还有什么资格留下。
她说不出话。
周围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唯有齐刷刷扭头,看向蹲在墙根底下抽闷烟的曹安堂。
无数目光汇聚,曹安堂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把烟头扔在地踩灭,起身走过来。
“付老师,你准备去哪?”
这句问话,又换来付粟锦长久的沉默。
是啊,去哪啊?
回镇小学?
刚才程育良来拉她走的时候,她不走,现在再去能有好结果吗。
“我去县里,我去找扫盲班的冯刚教授,我问问祝口村的扫盲到底办不办。”
付粟锦坚定说出这句话。
曹安堂定定看过去,沉声再问:“要是不办了呢?”
“怎么可能不办!”
“付老师,我和你说个实话吧。程育良可能已经要去县里抓教育工作了,祝口村办不办扫盲班,到那时候真就是他说了算。你咋办?”
“我……”
付粟锦再次沉默。
曹安堂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主动伸手把付粟锦身的铺盖卷接了过去。
“付老师,别去县里了。我陪你去镇吧。咱这就去找程育良,解释解释情况。哪怕祝口村的扫盲班真的不办了,也不能让你丢了工作。”
这话算是终于引发了全村人的认同。
“对,付老师,俺们认不认字的不要紧,你的工作重要。”
“是啊,付老师,咱胳膊拧不过大腿,斗不过那帮当官的。你就不用管我们了,先把自己的工作要回来吧。”
“付老师,我们和你去。你要开不了这个口,我们去帮你说情,去求那个程主任。俺们村里人舍得下那个脸!”
一人带头,所有人行动,颇有种全村集体去镇喊冤的架势。
付粟锦慌了,赶紧大喊:“别,大家别这样,我一个人有没有工作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村里的扫盲课得有人。等我去问清楚了,只要祝口村扫盲班还办,哪怕不是我再回来,也会有其他同志来这里的。”
“不要!谁来我们都不要,我们就要付老师你。”
又是乱哄哄的吵嚷局面。
曹安堂一颗心就感觉有石头压着透不过来气,猛抬头大喊:“大家伙都别说了。扫盲的事先放放,我先陪付老师去把工作要回来。就我们俩去,其他人别动,去的人多了,事情越闹越大,更不好收场。”
曹安堂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人群安静下去,他扭头朝付粟锦挥挥手。
“付老师,走吧,我先送你去镇。”
话音落下,转身要走。
谁知付粟锦一把拉住铺盖卷。
“曹安堂,我不去镇,镇的王校长对我有意见,那个程主任现在更对我有意见,和他们讲不通道理的。我们去县里。”
“去县里?”
曹安堂整个人有些垮。
“我,我去不了县里。”
“那我自己去。”
“你去了找谁啊?”
“我找冯刚教授。”
“付老师你说的这个冯教授,说话管事吗?”
“他……”
付粟锦被问住了,沉默片刻,一咬牙一跺脚。
“不管管不管事,哪怕祝口村的扫盲班真的不办了,只要村里有人想识字,那么就自己回来给大家课!不对,既然这样,那我还去什么县里,我不去了,我就留在这里把课完!”
付粟锦忽然想通了。
为什么要走啊。
既然镇已经没有了她的工作,他只能去县里说理,那么说出来的结果只会有两种。
要么,祝口村的扫盲班继续办,她继续当扫盲知识员。
要么,扫盲班不办了,什么知识员、老师的她也当不成了,还是要回来继续给想认识字的人课。
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到处去瞎折腾。
“我不走了!”
年轻的姑娘,那股子倔劲再次萌发,就像当初王校长逼迫她当扫盲知识员的时候那样,根本不会浪费口舌,不做无用功。
“曹安堂,还有各位乡亲,我想明白了。反正我是县里派来的,不管镇的谁说了什么都和我没关系。我就是要留在这继续课,等着给大家完课,拿着工作成绩去县里,到时候谁都没资格说我。大家愿不愿意支持我?”
大声的问话换来所有人面面相觑。
还是曹安猛第一个反应过来,猛的前一步。
“支持,我们全村都支持。我们认真学习、努力学习,给付老师创造好的工作成绩,让付老师拿着功劳回县里,那才能挺直腰板说话。大家说,对不对。”
“对!”
热烈的回应爆发,焦躁郁闷了好久的付粟锦终于喜笑颜开。
等想挥挥手,招呼大家去课的时候,一抹忧愁又驱散了欢喜。
“那咱们在哪课啊?”
是啊,生产社那里已经让苟大友给毁了,那人势必不可能同意大家过去的。
正犯愁的时候,被付粟锦激发起来内心热血的曹安堂大喊一声:“在我这。我家院子是小点,可凑活凑活挤挤大家也能听课。苟大友那边别担心,他要是再来找事。我、我,我就说付老师是我家的人!”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这叫什么话?
曹安堂咋就说人家一个女同志是他家的人?
付粟锦的脸都腾的下红了,有些羞恼。
曹安堂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赶紧解释:“大家别误会。我是说,付老师不光是我家的人,也是咱大家家里的人,就是咱祝口村的人。大家说,对不对?”
“对!”
“那还等什么,付老师,你先课吧。”
说着话,曹安堂主动将付粟锦的铺盖放回了屋里。
其实有些事情没那么复杂的,付粟锦想课,村民们想识字,一拍即合,即便是出现了一些意外,那又如何。只要大家认真学习,扫盲出了成绩,让付老师拿着大家的成绩单回去,不管去到哪都能挺直腰板说话。
没有了黑板,那就用曹安堂家的墙当黑板。
院子小坐不开人,那大家就站着听讲。
一切好像又回归到了之前的节奏,似乎没有人再去考虑那个程育良来一趟造成了什么样的变化,唯有曹安堂是个例外。
他将带回来的东西放进灶房,尽量不惊动太多人的挤出门,骑自行车就走。
这次他决定了,既然找程育良说不通道理,那就去找牛记成,就在镇等着牛书记回来,哪怕是被训个狗血淋头,也要帮付老师要回原来的工作。
天的乌云渐渐消散,午后的阳光晒在身有些烫,等到太阳西斜最终消失不见,夜里的秋风吹在身又让人感觉脊背发凉。
曹安堂就在镇政府大门对面的大路边坐着,等得都已经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远处两个推自行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当中。
他蹭的下起身,发麻的双腿让他向前趔趄几步,可还是忍着迎了过去。
“牛书记。”
一声呼喊吸引了对面两人的目光。
并排而行的牛记成和程育良齐齐一愣,黑夜中也能看清楚程育良咬牙切齿的表情。
只不过曹安堂已经不在乎了,只是定定地看着牛记成,一时失语,不知从何开口。
牛记成看着他,没有想象当中的勃然大怒、厉声训斥,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曹安堂,你既然也在,那省得我去找你了。过来说吧。”
三人去到县政府的院墙底下,牛记成点颗烟,深深吸了一口。
“今天都在,我索性把话说清楚。原本我是等着今天县里例行大会之后,专门办个庆功酒,恭喜程育良同志高升、庆祝曹安堂同志回归。可结果呢,你们两个让我变成了个笑话,让整个梁堤头镇变成了个天大的笑话。知不知道散会之后,于书记把我单独叫过去说什么。说我领导无方、我指挥不力、我工作失误、我愧对群众!曹安堂,咱俩是一起参加的工作,那时候我在镇、你在县里。咱俩一起接受于书记的领导,你见过于书记什么时候用这种话批评过人?还有,不管你是在县里的时候,还是回来镇,甚至是停职,我牛记成自问于公于私都没有任何愧对你的吧?有事了,有问题了,你不和我说,你不告诉我,直接越过我去,把事情闹得全县都知道。这就是咱俩多年的革命工作友谊?”
牛记成说了这么多,句句扎心。
曹安堂张张嘴,试图解释,可牛记成随后伸手从兜里掏出来两张稿纸,递到他面前。
借着月光隐约看清楚纸内容的那一刻,曹安堂懵了。
“曹安堂,多余的话,我不说了。这东西你拿回去,别嫌少。我知道你们散发出去的恐怕得有几百份了,可就这一份也是我求了好多同志,才求到人家县小学张校长给我的。你们村那个英勇无畏的曹定中小学出名了,比那一年镇反的时候还出名。估计这次不只是县里,省里都要知道他的名字了。让他好好学习吧,不是我说胡话,这孩子……前途无量!”
低沉的话音萦绕在耳边,可曹安堂根本没那个脑子去思考太多了。
几百份这检讨书?
需要牛书记到处求人才能拿回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就只有一份,还被程育良给撕了吗?
满心的疑惑问不出口,牛记成那边已经看向了程育良。
“程育良同志,咱俩认识时间不长,平常除了工作也没什么私下交往。但你是给我们梁堤头镇做出来功绩的同志,回来这一路,我们也说了不少了。咱就话尽于此。”
说完,牛记成深吸一口烟,将烟头踩灭在脚下。
“今天的县大会,对其他地方的人事安排进行了讨论和通告。唯独只有你们两个的事情,只字未提。我不知道县里有什么决定。所以,曹安堂你该怎样就怎样,你是一个普通的人民群众,爱在村里就在村里,县里就去县里,我管不着。程育良你也是该怎样就怎样,但只要你还是梁堤头镇的教育主任一天,你就得各项工作及时向我汇报!就这了,都回吧。”
牛记成长叹一声,转身去推自行车。
不管程育良怎么想的,曹安堂猛的前一步。
“牛书记,我还有个事。就是那位付粟锦付老师的工作?”
“付粟锦的工作,县里已经批示。既然她不想跟着程育良回镇小学,那就尊重个人意愿,等完成扫盲任务,回县里受于书记亲自安排。”
话音落下,牛记成推动自行车向前走,目光落在天那轮圆月,喃喃自语:“中秋了啊,回家!”
骑自行车,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曹安堂站在那愣了好久,等收回视线,再对的正是程育良那喷火的目光。曹安堂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猛的前一步,程育良还喷什么火啊,当时就吓得往后一缩,推起来自行车撒腿就跑。
“曹安堂,你和我斗,没你的好果子吃!”
人都跑没影了,怒骂的声音还能传扬回来。
曹安堂无奈地摇摇头,抬眼看向天的月亮,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终默默低下头,转身朝放自行车的地方走。
谁知没走出两步,一声低微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安堂兄弟。”
“嗯?”
曹安堂惊愕扭头,便看见一人从镇政府院墙拐角的阴暗处走出来。
“安良哥?安良大哥你怎么在这啊?”
哪怕是在黑夜里,也能看出来对面曹安良风尘仆仆的状态,脸写满了倦意,往前走的同时朝这边抬了抬手。
两手各提一个大笼子,几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外加两只有些蔫蔫的野山鸡。
“安堂兄弟,俺去南边商丘托人帮忙带俺山弄了点这个,专门送你的。”
“送我的?”
打死曹安堂都想不到,那天为了黑蛋顺利回去学准备的那些钱,成了曹安良两口子心中的结,安良嫂是去县里把方晴拽回去了,而安良大哥竟然是孤身一人跑去南边河南地界的山,抓了几只野鸡野兔回来。
怪不得这两天村里扫盲课都没看见曹安良的身影,可这……
“安良大哥,咱亲兄弟,你整这些是干什么啊。山那么危险,你,你……”
“没事,安堂。当大哥的我也不是单纯为了谢你,这些你弄回家养着,你嫂子说了,是给未来兄弟媳妇儿送的。”
“呀,我哪来的媳妇儿啊。”
“早晚都有。先别说这个了。安堂,刚才我正好打这过,听见你和牛书记他们说啥了。怎么回事,黑蛋怎么在县里出名了,你手里那两张纸是啥?”
曹安良这一趟回来是坐着人家顺路的车回来的,就在附近下的车,往家走恰巧路过镇政府,也正好就是要拐弯的时候听这边有人说话。
他什么都听见了。
现在就是想问问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又闹了啥幺蛾子。
曹安堂叹口气:“唉,安良大哥咱边走边说吧,事太多啦。”
天一轮圆月照映地两个人影,渐行,渐远……
这一年的中秋,可以说是祝口村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个中秋。
不仅仅是因为生活比以前好了,更是因为曹安良拎着根擀面杖从村头走到村尾,又从村尾走到村头,怒气冲冲到处寻找藏起来的黑蛋。还有,曹安俭家里时不时传出来的怒吼和二愣子倔强而又单调的回话“我没错”;罗庚大哥家罗东东顶着书包扎马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的哀嚎“我错了”;**家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嚎;梁实诚家噼里啪啦孩子挨打却连点哭声都没有的压抑。
曹安堂家里,付粟锦从灶房探出头,看了眼又从门口怒气冲冲闪过去的安良大哥,还有被曹安良拽着后脖领子拖过去、使劲挣扎又挣扎不开的黑蛋,忍不住快步走去还在劈柴的曹安堂面前。
“安堂同志,要不你去劝劝吧,这大过节的,别把孩子都给打坏了。”
嘭!
曹安堂一斧子劈开块木柴,头也不抬回道:“付老师,您别管。在学校我们听您老师的,回到家里,怎么教育孩子当爹娘的说了算。这帮小兔崽子,合起伙来闹事情,连我都给瞒得死死的,差点害得付老师你丢了工作,不好好教训他们一次是不行了。幸亏他们小,县里不计较小孩子办的事。要是他们长大了,那不得联合起来造反啊!”
嘭!
又一斧子劈开块木柴,将劈好的柴火往灶房门前一搁。
“付老师,柴火劈完了,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啦。”
“别走呢,不说好了今晚一起吃饭的吗。”
“一起吃?”
“当然了,昨天我们就说好了,你去买白糖我来做窝窝头月饼,咱俩一起过个中秋。这饭菜马要出锅了,你走什么啊。”
“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曹安堂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吃饭?”
“不是不是。”
“不是就行,去屋里坐着吧,这就好。”
付粟锦转身抱起来几根柴火回了厨屋,曹安堂站在庭院里搓搓手,直等到阵阵饭菜香气从厨屋里飘出来,付粟锦端着一盆刚煮好的羊肉走出来。
“你怎么还在这站着呢,快,帮我端一下,锅里的月饼这就好了。”
砂锅盆递到面前,曹安堂下意识接过来。
一种好多年都没有过的家的温馨感,好似一股暖流涌进他的心田。转身走进堂屋,将砂锅盆放在桌,再转身看着厨屋里那个忙碌的身影,有那么一丢丢的冲动在他心底里迅速生更发芽,然后……
砰砰砰,院门被人狠狠拍响的声音搅乱了曹安堂的思绪,转眼看过去,就看到苟大友迈步往里走。
“付粟锦,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让你天黑之前离开祝口村,你把我的话全都当耳旁风了吗!”
骂骂咧咧的声音是那么刺耳,曹安堂刚获得的点内心平静就这么被打破,真是一股邪火蹿头顶,迈步冲过去直接挡在苟大友面前。
“谁让你进我家门的,出去!”
“曹安堂你以为我愿意你家来啊。赶紧把这个付粟锦给我送走,祝口村不能留外人,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苟大友少拿你那一套阻挠普查工作来说事,付老师住我家了,那就是我家的人,你敢赶她试试!你问问全村同不同意!”
“我,好,行你个曹安堂。她是你家的人是吧,那等普查工作队来了之后,我看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苟大友碰一鼻子灰,转身离开。
曹安堂压根没将这家伙的话放在心。
还普查队来了呢,谁来了,他都这么说,谁也别想把付老师从他家里赶出去。
傲娇地昂起头,回转身正好和红着脸的付粟锦对视。
“付老师,别怕,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嗯,我,我不怕。曹安堂你……来吃饭吧。”
月中天,整个祝口村都安静了下来。
曹安堂第一次感觉时间过得太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和付粟锦单独在一起的那种温馨感,桌那已经快要燃尽的灯芯就开始提醒他,得离开自己的家了。
可等付粟锦把他送到门口,开院门的一刹那,一堆被褥衣服零散堆在门前。
分明是苟大友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扔在这里的。
不用猜也能晓得,徐家老宅的后门肯定又被苟大友给锁了起来。
原本挺好的心情又让那家伙给整的一塌糊涂,曹安堂当时就想去找苟大友好好说道几句,谁知付粟锦伸手拉了他一把。
“曹安堂,你别去了。那个苟主任也是个不好相处的主,他既然这么做,你说什么他都不会改。要不,你回来住吧。”
“回来住?”
“嗯,我听说那个徐家老宅的柴房又暗又潮,比不自己家干净。你就回来吧,在、在堂屋给你支一张床。反正,反正还有罗婕大妹子陪我呢。”
付粟锦说着话,主动去帮曹安堂把那些衣服被褥收拾起来。
曹安堂咂摸咂摸嘴,想到头一天去生产社那边住时,无意间听到的那些,打心底里更不想再去那边了。
“行,付老师,我就在家,不过,我去厨屋里住。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来。”
“哈,你一个男同志怎么干得了这种铺被子叠衣服的女人活,还是我帮你吧。”
小小的院落,两个忙碌的身影。
这一夜,曹安堂在厨屋里睡得很舒服,付粟锦在里屋睡得很安心。
也是这一夜,直到天亮,罗婕都没有再来。
……
其实任何人的人生都不会天天处在波澜壮阔当中,尤其是普通人,日复一日的茶米油盐、吃饭睡觉、工作学习,那才是常态。
当然,平凡不代表没有改变。
祝口村众多村民认识的字越来越多,那么一个必然的结果就是距离付粟锦该离开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一片黄叶随着秋风飘飞,落在曹安堂家的房顶,整个院子里只有笔在纸沙沙沙响动的声音。
付粟锦带着充满成就感的微笑看向人群后方站着的曹安堂。
曹安堂举起手高高竖起来大拇指当做回应。
扫盲班统一的毕业测评还不算完全结束,但可以肯定的是,全村的成绩合格,付粟锦也完全可以带着这样的结果回到县里,去述职了。
很圆满的结局,但两个人脸的微笑却淡了许多。
当所有测评卷子被统一收来之后,付粟锦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扫盲学员合格证一一发放到在场每个人的手中。
“祝口村的乡亲们,现在我宣布,大家在扫盲知识课当中表现突出,全部成绩合格毕业。祝口村的扫盲到此结束,大家明天开始,就不用来课啦。”
一句话,让原本手捧合格证欣喜交流的众多祝口村村民齐刷刷愣了一下。
“结束啦?咋这么快呢,不习惯啊。”
“是啊,这天天来课,冷不丁一说不了,都不知道该干啥了啊。”
“付老师,那俺们村这课不了,你去哪?”
众人叽叽喳喳,难掩对付粟锦的不舍。
可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等最终大家接受了现实,约定了明天一早一起来送付老师,各自散去之后。
付粟锦和曹安堂才终于再度走到了一起。
“真走啊?”
“有点不想走,可也没理由留下来,不是吗。”
“那,那明天我把你送到县里。”
“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就不想留留我?”
“想。”
“真的?”
“真的,真想,就是……不真留。”
“曹安堂!”
付粟锦一只手高高举起。
曹安堂蹭的下闪躲后退。
“付老师,祝口村太小,留下,委屈你。”
曹安堂说完,转身出门,大踏步向外走。
付粟锦追到门口,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大声呼喊:“曹安堂,给我个理由,我就不委屈。”
秋风起,再无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