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璐紧紧偎在唐若身边。
堂姐堂妹一起看着大人们忙碌着,看着奶奶的坟头越来越圆,看着那些焚化的纸灰被风一吹,从坟头上落了下来,如同一只只灰色的蝴蝶。
说了半天唐若了。
回头说说范云吧!
范云。
倒霉了。
他的倒霉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跟别人干了一架,干架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唐若,而干架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方科。
本来,范云这两天上班上得好好的,从早到晚,在自己的地盘上巡来巡去,不显山不露水的干着本职工作。
昨天下午,下班前,范云雄纠纠气昂昂巡完了最后一遍辖区,没有发现任何新增不明情况后,感觉很满意。
他转到了大喇叭店门口,跟她闲聊了一阵子,聊到有两三个客人到店里买东西时,他就下班了。
没什么事,准点下班。
唐若回她们老村子参加她奶奶的葬礼去了,范云不用陪她,晚上有了一些闲瑕的时光,当范云下班后,觉得自己也没有什么地方好去,他就想去找希刚小聚一下。
自从上次,范云带着唐若从乐满地玩过回来,在老广场偶遇了希刚李阳,几个年轻人一起吃过那回韩国纸上烧烤后,范云再没跟希刚聚过。
他就想约希刚出来找个小酒馆坐一坐,喝两杯。
两个老战友说说人生,再谈谈理想,当然,主要是回忆回忆他们的过去,那些在军营之中激情燃烧的岁月。
范云顺着新华书店对面的大陡坡,一直往希刚家方向走,上了坡,又下坡,一路上,都是匆匆忙忙赶着回家的人,手上拎着菜,肩上背着包,让小城处处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
当范云走到方科那个包子店的时候,方科正站在店里,跟一个卖包子的女孩子说着什么,当他看到了范云后,停住了话匣子,把身上的围裙一脱,从店里追了出来。
范云也看到了他。
但范云不可能跟方科有什么共同语言的,而且,他又不买方科的包子,所以,范云只是往包子店瞄了一眼,脚下并不停留,继续往前走。
范云走到了正在规划中的兴隆购物城二期的时候,准备从空地之间的捷径穿过去,走过一大块种着桔子树的农田,然后抄近路,到希刚家里去。
这里,到处都是菜地,满眼葱绿,安静,自然,是一块即将被推平的小小桃源之地。
方科追过来了。
“喂!我有话跟你说!”
他不指名,不道姓,没有一点礼貌的,用一个“喂”字喊停了范云。
范云在一道架着豆角苗的木架子处站住了。
范云回转身,看着方科。
方科向前两步,走到范云身边:“喂我想跟你聊聊,有没有时间?”
范云觉得自己跟他没有什么好聊的,但是,他既然找自己聊,也好,就让他说呗,听听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范云点点头。
方科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甩了甩烟盒,甩出一支递到范云面前,范云摇手拒绝。
他不抽,方科抽。
方科点着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他的眼神落在范云身上时,让范云觉得飘忽不定,范云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方科在组织措词。
唐若跟他分手,他发现自己拿唐若没什么办法,所以,他就想从范云这里再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将范云主动劝退。
方科对唐若仍不死心,仍抱有最后一分幻想,他认为,如果没有范云的出现,唐若就不会变心。
短暂的的停滞。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尴尬。
范云也不出声,就看着方科。
方科狠狠地抽了两口烟,把那个烟头扔到了地上,脚尖踩上去用力一旋一转。
他,应该是把那个烟头当成了心中的愤怒,亦或范云。
是的。
方科显然在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情绪,忍耐着他认为自己心里的“夺妻之恨”。
方科开了口。
他一开口,必无好话。
他先是絮絮叨叨跟范云说了一大通自己与唐若之间的往事,他是如何如何地对唐若好,她那时候对他也不错等等。
这些话,落在范云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跟刀子一样,十分有效地一下下扎着范云。
范云的气又上来了。
这还不算。
方科最后道:“你知不知道,唐若跟我在一起,我为什么对她不冷不热的,让她感觉我对她十分不好?”
范云无语。
“因为,唐若还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未满十岁,她还很幼稚,很天真,你懂吗?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不管着自己行吗,我如果像那些谈恋爱的情侣一样,对唐若搂搂抱抱,甚至,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那样,我岂不是成了一个人间禽兽了吗?”
哎!
范云忽然觉得,方科这个人,自有可恕之处。
但是,方科话头一转,神情激动起来:“我没想到的是,唐若她会见异思迁,会甩掉我,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如果知道她是一个这样的人,我就应该把她给睡了!”
方科咬牙切齿。
“像她这样的女人,我劝你趁早别要,她今天能够为了你,把我踹掉,明天,就能因为别的男人,把你踹了!”
方科的话越来越离谱,让早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范云,火冒三丈,范云紧紧捏着拳头,逼近方科一步,瞪着方科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方科声音不大,但却有力:“我劝你,不要挖别人的墙角,你知不知道,你其实是个可耻的第三者,什么狗屁爱情,可耻,你就是个第三者。”
范云觉得自己再也忍耐不住了,这个方科,说话可真难听,被激怒了的范云,一拳捣在了方科的腮帮子上。
方科当然会还手,他都敢割腕自杀,难道还怕范云么?
于是,两个男人,为了唐若,就在这个菜地旁边扭打了起来。
方科怎么是范云的对手。
两个人打架的结果,就是范云把方科捺到地上,结结实实地捶了一顿,然后,方科就打电话报了警。
报就报呗!
范云也没想跑,他为什么要跑?就算方科吃亏更多,他也不会跑的。
他若跑了,就从互殴,变成了畏罪潜逃。
范云又不傻。
方科报警后,不一会,警车就来了,巴掌大的县城,如果加足马力把车子从城东开到城西的话,还用不了十分钟。
希刚从警车上跳了下来。
他手中还拿了一面盾牌跟一根警棍。
当他看到打架的两个人,其中之一居然是范云后,眼中充满疑惑,他看了看范云。
范云一肚皮的气,此时犹未消尽,他看了看希刚,苦笑了一下。
希刚跟带队的警官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那个警官脸上不动声色,公事公办,现场取证,他先是问了方科:“你报的警?为什么打架?”
他的问话,方科必须如实回答,因为他们之间的对话将来可作为呈堂证供。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人也很想知道实情,以便为明天的小道消息增加一定的可信度,他们,也都一个个竖着耳朵听着。
方科就说了。
一五一十把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当然,他只说了“因为一个女人”,却没有对唐若指名道姓,涉及,方科还是忍了忍的。
警官又问范云,范云点头,大致也就是方科说的那么回事。
那行吧!
现场问询完了,统统带p出所,再看怎么处理吧!
是调解,还是走法律程序,警官与希刚说了也不算,一切取决于范云与方科。
范云不是第一回坐这种带囚笼的警车了,以前他跟希刚押解犯罪嫌疑人时,就坐过,可是,像个犯人一样被关在笼子里,对他而言,还是第一回。
“进去,老实点,别再打架。”
希刚“嘭”的一声把车门砸上了,关门前,他还给范云使了个眼色。
好小子,有你的,长能耐了学会打架了!
希刚见过唐若的,他觉得自己老战友这个架,应该打,必须打,为了唐若打架,值!
希刚甩给范云的眼色里,满是揶揄。
警车呜哇呜哇甩掉了看热闹的人,一路疾驰开进了派出所。
首问负责制的警官和希刚把他俩带到了调解室,问他俩怎么解决。
方科,当然想把范云关到死囚牢里,用一百斤的大枷“咔咔”给范云套上,然后等着上面朱笔一批:秋后问斩!
那样,就没有人跟自己抢唐若了。
他摸了摸被范云一拳捣肿了的嘴角,觉得伤处虽疼,但范云也罪不致死,他觉得范云的罪,应该能让范云在号子里蹲上个十年年的子。
可是,警官的话却让他大跌眼镜:“你们这叫互殴,懂吗?你,为什么主动找他,进行言语挑衅,主动滋事生非?”
警官指着方科,严肃地批评教育道。
警官的话,瞬间让方科觉得,原来自己还是错在前头的,那么范云,方科此时将他给范云判罚的刑期从十年年,改成了十天半个月。
妈的,怎么也要关他半个月。
警官批评完了方科,又批评范云:“你,为什么先动手打人?”
范云无话可说。
不找理由,就是最好的认错方法,其实,在方科眼中认为自己这个已属惊天大案的事件,在办案经验丰富的警官面前,根本就是芝麻粒子那么大的一点事。
警官也没必要因为刚才希刚偷偷的打了个招呼而偏袒哪一方,公事公办就可以了。
所以。
最后调解的结果就是,范云负责方科的医药费,法律上两个人互不追责。
当范云与方科在调解书上按下红红的手印的时候,方科觉得,自己与范云这一仗,自己虽然挨了打,感觉上似乎自己是败了,但也是胜了。
因为。
警官说了:“对于一个已经不爱自己的人,证明了他她从此也不配拥有自己的爱。”
方科觉得,警官是站在自己的这一边,从道义上谴责了范云与唐若的。
警官不但案断的好,思想工作也做得挺到位,他的话,富含爱情的哲理。
范云觉得自己十分倒霉,无缘无故,掏了两百多块钱的医药费给方科,而且,还是希刚借给自己的。
希刚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打的好,就应该揍他,别想那么多了,晚上到我家吃饭去吧!”
范云拭着被方科抓出了一道口子的嘴角,犹豫了一下。
“行了,就这样了,你回去换身衣服吧,啊!范云,收拾好了,就直接去我家,我在家等你。”
行吧!
晚上去希刚家蹭一餐饭吃,也好,范云把他的钱都给了唐若,正好现在经济紧张的很,找希刚蹭一餐饭,也不错。
只是,希刚妈一向都不待见自己,这让范云在她面前时,很有一种挫败感,但他转念一想,自己去,是冲希刚去的,又不是冲他妈去的,再说了,自己上班这么多天了,还一次也没去过呢!
范云尽量选人少的路走,走回了宿舍。
他的身上刚才跟方科在地上滚来滚去,已经很脏了,范云拍打来拍打去,拍了半天,也拍不干净,他索性不再拍了,回去,回去洗澡,洗衣服。
范云将脏衣服扔进桶里,倒进洗衣粉泡着,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刚才明明是自己占了便宜的,可是,脱了衣服才知道,妈的!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也有不少的伤。
虽然是皮肉之伤,但有些地方,如果用手摁一摁,还是挺疼的。
范云觉得自己的医药费掏得有点亏,他认为,方科主要是脸上挺了自己那一拳,脸被自己打肿了,所以看上去才感觉伤的比自己厉害。
范云摁了摁大腿上一处淤青,长长吸了一口气,“嗞”,别说,还挺疼。
今天,打了个两败俱伤的架,自己还破了财,范云摇摇头,叹口气。
真倒霉!
倒霉了就要洗,使劲搓,使劲洗,把一身霉气全都给它搓下来,统统冲进下水道里去。
范云拿着搓澡袋,将自己浑身上下搓得跟一根红萝卜似的。
洗完了澡,衣服也泡得差不多了,范云又顺手将衣服洗了出来,脏是脏了点,不过,全是在地下滚的土,没有油污,泡一泡,搓一搓,干干净净。
洗澡洗衣服的时候,范云的脑子也没闲着,他一会想想跟方科打架的细节,一会琢磨琢磨方科的话,一会,又想想那个警官的调解。
那个警官有一句话,他还是挺认可的:“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男人是干大事业的,不能整天婆婆妈妈的,为了一个女人打架,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