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高德也径直从自家院子里向水井旁边的那棵大柳树下走去，村子里除了我家之外，其他的村民都聚居在一起，离那水井都不远，甚至有人在那里说话，躺在自家的炕上就能听的到说话的声音。

看到刘高德一瘸一拐的来了，众人也都纷纷站起来让开了一条道儿，虎子正好牵着赤兔在旁边经过，看到刘高德一瘸一拐的样子，觉得甚是滑稽，也拿着他手里赶牛的棍子充当拐棍儿，一瘸一拐的学起了刘高德，此时的刘高德是背对着虎子的，他并没有看到，但是这些村民都看在了眼里，虎子拿着棍子，好像自己的左腿了短了一截一样，把身体的重心一部分移在拐棍儿上，一步一踱，一走一滑，学的逼真无比，村民们看着虎子一瘸一拐的学着刘高德，脸上都浮出了一阵滑稽不堪的笑意，但是碍于他们是面对着刘高德的，所以又不敢放开了笑，只得活脱脱的憋着，刘高德看着这群人都忍俊不禁的样子，心里十分的诧异。说道：

“明天要下雨了？把你们一个个高兴成这个样子？”

说完之后他也挤进人群中，接住了一个后生给他递的纸烟，然后用手挡住那个后生给他点烟的火柴，点燃的烟徐徐的冒出了一股儿青烟，刘高德深吸一口，又吐出来，烟雾变得更加的庞大，笼罩在了他的周围。

此时的刘高德已经转过了身子，和这些村民并做一排，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虎子在学他走路，一个后生见势赶紧挡在刘高德的前面，以防止他看到。

刘高德对于他变成瘸子这件事是非常的不甘心的，甚至心有怨恨，当然更不会希望旁人把他当一个瘸子对待，如果有人把他当做一个残疾人的话，那无疑他会翻脸，就以他那一向高傲的性格。

虎子还在那里学的肆无忌惮，甚至更加的入戏了，脸上的表情也摆出了平日里刘高德那严肃的样子，甚至龇牙咧嘴给这边的这一群人吐着舌头，他不怕这一群人对他的非议，因为他压根对这一群人没有什么好感，平日里他都是过街老鼠一样的角色，被这些人追赶打骂，他和他们早已经是对立的关系了，但是这也仅仅是出于虎子这样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的想法，而对于村子里的大部分男性成员，他们还是把虎子当做一个异常调皮的孩子，虽然坏事做尽，但那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虎子并没有坏到让大家憎恶和反感的程度，反倒是因为他的成长经历，这些人甚至有些同情这个调皮的孩子，没人看管，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对于这样一个孩子，同样生活在一个村子里，不帮忙就算是不仁了，哪里还有憎恶和打骂虎子的道理。当然那些村子里长舌的女人就另当别论了，她们会将虎子所有的罪孽都归咎到虎子的妈妈身上，在她们这些在传统观念下生活着的女人，很难从心底里接受一个水性杨花跟别人私奔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抛弃了自己的儿子，说不出是她们嫉妒还是鄙夷，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头狼和一只绵羊，毫无疑问，她们对待虎子的妈妈都是以狼的眼光来看待的。

尽管那个后生尽力的挡住刘高德，但是刘高德还是看见了虎子在学他走路，立马站起身来，将拐棍儿扔出去，差点砸在虎子的身上，虎子随之一跳，躲过了刘高德这下气急败坏的攻击，转而拉着牛转过了街巷，消失在众人眼里。

“高德叔，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虎子那是个憨娃娃嘛”

“憨娃娃就没人管？没人教育？啊？”刘高德眼睛里能喷出来火。

“唉呀，娃娃做事没有分寸，不知道好坏，你就消消气，消消气”

“娃娃做事不知道好坏，那大人呢？赵富老汉死球了？”

众人也很是错愕，刘高德是极少说出这种话来的，在村民眼里，他是一个严肃且不苟言笑，办事公正的人，从来没见过他会因为一个孩子的事情这样大动肝火，何况还是因为虎子那种没人管教的孩子，在旁人眼里的不至于，但是在刘高德眼里，虎子却是真真正正的伤害到了他，至于瘸了腿这件事本来就是他心底的一根软肋，此时虎子的模仿却让他变成了别人的笑柄，这对于他这样一个人来说，那比死了还要难受。

“好！好！好！啊呀，高德叔，你别生气，我一会儿就给赵富老汉好好说说，让好好管教管教虎子，我知道你来了是和我们商量这个地里的庄稼快要旱死的问题，咱们不为这点小事动肝火，没必要”

“你是说我心眼小？”

“不敢不敢，没有的事”

那个后生站立在刘高德跟前，显得有点不知所措，显然是刘高德一反以往的做事风格让他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看来人遇到了一些事情之后真的能改变对生活和旁人的态度，刘高德就是这样，瘸了腿，让一向高傲的他在村民面前变得自卑起来，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瘦老公鸡一样，羽毛炸起来看见气势汹汹，其实身体里充满了自卑，这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本来他打算和这些蹲在这的农民拉拉家常，顺便了解一下地里的情况，多听听大家是怎么说的，踩踩这些老农的口风，看看有没有针对天气大旱的一些对策，没想到碰到虎子在学他走路，他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放眼整个村子里在他出院回来这段时间，没有人敢因为他瘸了腿这件事说三道四，更没有哪个孩子敢像虎子这样大胆的学他这个高傲的瘸子走路，他甚至有点后悔前段时间和我爸张厚土还有老红军爷爷把虎子送进学校的决定，更是后悔给赵富老汉解决了刘玉柱药死他家的牛的事，他对虎子产生了一些情绪，心里念叨着说虎子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觉得虎子这家人也如村里那些长舌的人说的一样。

他现在干什么也没了心情，自己一瘸一拐的走去捡起自己的拐棍儿，一句话没说，左摇右摆的向自己家里走去，众人都被刘高德的反常怔的站在了原地，那些年轻的后生也没反应过来应该跑去给刘高德捡起刚才恼羞成怒下扔出去的拐棍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高德那苍凉的背影，一步、一步、一步的离开自己的视线，相视一看，各自唉声叹气。

在刘高德回去的这一段只有几十米长的路程，他自己感觉走了几百里一样漫长，站在那里的村民没有一个人过来扶他，安慰他，平日里那些尊敬他的后生也没有追来问候他，他的心仿佛掉到了寒冬腊月的冰窟窿里一样，深深地觉得自己为这个村子操碎了心，却没有落下一点半点的好，往常都是大家恭维着他这个村长的，如今却没有一个人来扶他，没有一个人去给他捡拐棍儿，面对虎子学他走路的情况，也没人出面去教育教育虎子，或是咒骂咒骂赵富老汉，反倒是过来搪塞自己，他已经潜意识里将这些有口无心的村民纳入了和虎子一类的货色，都是些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白眼狼，就这样，心里的不平衡伴随了他一路，他陷入了自己给自己挖的泥坑里出不来，来回的打着转转，回到自家的院子里大叹一声：“真的是树倒猢狲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