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高德家院子里那棵老枣树由于今年受了旱,叶子长的稀稀拉拉的,而且本来就不多的叶子,还被巨大的太阳晒得枯死了不少,一到中午,那棵老枣树就像是病入膏肓的垂死老人一样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刘高德自从住院回来基本就很少参加家里的劳动了,所有的一切事情现在全部都由刘政风负责打理,家里的地还有牲口都由刘政风亲自忙活,而他也只是坐在院子里的窑檐下,喂喂鸡,扣几个玉米给牲口拌一拌草料。
他忙完这些事情,也便呆坐在那里,看着枣树上的叶子一片一片的掉在地上,然后拿起扫帚过去清扫干净,一会儿又掉下来了,他就又去清扫,如此往复的打发自己的时间。本来今年的天气这么旱,他是有心去解决这个事情的,但是那天在水井那里的事情,弄得他非常的不舒服,他也便懈怠了,他想着没必要为了这一群白眼狼而掏心掏肺。
“爸,咱家的坡地和洼地上种的庄稼基本上都旱死了,再不下雨,今年就白种了”刘政风刚从地里回来,将驴拴在那棵枣树上说道。
“旱死了我能咋?我又不是龙王爷”刘高德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刘政风。
“爸,你要想想办法呀,咱们家的饥荒还得看那点庄稼卖钱给人还呢,旱死了可咋整?”
“我能有甚办法?我能上了天的话,那我给雷公电母打声招呼,让敲上两锤子,问题是我上不了天”
刘政风一边忙活一边听刘高德说话,没等他说完,刘政风就又走出了院子,此时正是大中午,太阳晒得地皮的颜色仿佛都是一层灰色,大地上的热浪冲的人睁不开眼,他走到一半然后又返回来。
“爸,我听说后村那些人问了庙上的神神,说是今年的天大旱,那是龙王爷不高兴,要给龙王爷唱大戏呢,你看咱们村是不是也搞一个,让龙王爷给咱们也降点雨?”
“你管那些人瞎折腾呢,前后村离得又不远,同样是一片天,后村下了雨,能把咱们村落下?”
“啊呀,敬神当然要心诚了,龙王爷看你心不诚,肯定不会给你降雨麽”
“唱大戏要花钱,还要把庙上的楼子(放神仙尊位的小轿子)请到咱们村来要花钱,还得请个阴阳先生吧?那不是钱?现在村里人忙的恨不得把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哪里还有心思弄这些东西,你赶紧忙你的事情去,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那行,就让旱着吧”
刘政风又转身走出了院子。
刘高德并不是没有听说后村要给龙王爷唱大戏的事情,他原本也打算去庙上把楼子请到村子里来,反正都是尽人事,听天命的事,但是那天水井旁边的事情始终让他耿耿于怀,他对这些村民失望了,所以才再三的拒绝了刘政风刚才说的那个想法,对于迷信这种事情,完全是人们束手无策才想的办法,他不是不知道,他也想为村子里做点事,但是现在搞得他心劲儿全无。
虎子根本不知道他因为一次小小的调皮,学了一下刘高德一瘸一拐的走路,就对刘高德造成了莫大的伤害,他体会不来大人的心思,他也没有去体会,因为他从小到大做的类似的坏事多了去了,平时挨打挨骂也习惯了,甚至连老红军爷爷的拐棍儿他也抢过,何况是学刘高德这个瘸子走路这种事。
他还是照样放着牛,念着书,悠然自得,而且还加入了公牛他们的组织,时常还和他们几个在一起打打闹闹,偶尔还能得到公牛给的纸烟,过一把抽烟的瘾,他现在在公牛的带领下抽烟已经是变得越来越娴熟了,虽然还是吐不出烟圈,但已经学的有模有样,像个抽烟人的样子了,他也学着村里大人抽烟的样子,把纸烟夹在中指和食指中间,拧着眉,吧嗒吸一口,当然他们都是偷偷的抽,不敢当着大人的面儿,有时候纸烟这种硬通货短缺的时候,公牛发明了一种也能过足瘾的办法,那就是把家里院子里种的西红柿底部的干叶子揉碎,然后用作业本卷起来,点着抽,抽起来舌头火辣而且经常呛得流泪,但和虎子、二狗他们几个混起来,也抽的十分带劲儿,作业本经常撕的不够用,有时候也把书本撕了卷烟抽。
我爸最近也为家里的庄稼干旱的问题愁的整天愁眉不展,一天来来回回往地里跑好几趟,看着大中午的太阳炙烤着原本已经开花的庄稼,就心焦的直叫唤,宛如炭火一样的日头,把已经开了的花骨朵都晒得掉落了,密密麻麻在地上铺了一层,他只能蹲在地畔上干着急,时不时骂一句:“老天爷,你是瞎了眼吗?几个月一滴雨都不下,你这是不给受苦人活路啊”,然后便唉声叹气的蹲在那里抽着烟,也不说话,就是蹲在那里安静的看着,蒸足的暑气也丝毫的不能让他退却。
刘政风给刘高德说了要给龙王爷唱大戏的事情,见刘高德没有同意,索性就来找我爸了,本来还打算提一提自己和常秀儿的婚事来着,眼看着庄稼又旱成这,哪里还有心思顾得上自己的婚事,家里欠下的那些钱始终是压在肩膀上不敢放下的担子,没有钱怎么娶常秀儿?他了解常世才那个人,原来刘高德得意的时候不愿意让刘政风和常秀儿结婚,现在落魄了反倒是来主动来提亲了,这放在旁人那里,也会给戴上嫌贫爱富的帽子,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今能打动常世才那个爱财如命的老财迷的唯一的方法那就是钱了,而且要是一笔不少的钱,至少要比原来那两万块钱多。想到钱,刘政风也便心凉了半截,自然是不再思考和常秀儿的婚事了,因为他没有,不仅没有,他现在还欠一屁股债,那还不如好好地照料自己家的那点庄稼,好好种地卖钱,赶紧解决了欠下的饥荒,再考虑结婚的事情。
“厚土叔哎,你下来,蹲在地畔上干甚?”刘政风站在山坡地下对着我爸喊道,强烈的日头照的他睁不开眼,因此一手遮着眼睛一边对着山坡上喊我爸。
我爸听到有人叫他,也没有应答,扔掉手里抽的没有一点烟丝的烟屁股,拍了拍腿上的黄尘,转身顺着羊肠小道朝山下走来,然后来到了村子里那片空地上,刘政风正坐在一棵枣树下的石磨上等着他。
“政风侄儿,你咋咧?叫我干甚?”我爸拿起背在身后的手,解下绑在自己头上的白毛巾,一边擦汗一边问道。
“厚土叔,你看今年天旱成这,地里的庄稼快撑不住了,有没有什么办法缓解一下,要是就这样旱下去,不出个把月,那些刚开花的庄稼都要旱死在地里了,那今年估计是要颗粒无收”刘政风心焦的说道。
“唉,没办法呀,川地还能用驴拉车浇一浇,还有那么多坡地,洼地,那咋弄?水上不去,浇也没办法浇”
“我的意思不是这个,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龙王爷打个喷嚏?”
“让龙王爷打喷嚏?政风侄儿,你说的甚意思,我没听明白”
“哎呀,我就给你明说了吧,后村人家打算给龙王爷唱大戏求雨呢,你看看咱们村也要不要弄一弄这个事情”刘政风坐在那个磨盘上,似乎是被太阳炙烤过的石板有点烫屁股,他站了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顶在头上,自从我爸这一代往后基本没有人愿意把羊肚子毛巾绑在头上了,年轻人都嫌麻烦,绑在头上也不自在,刘政风自然是没有绑白毛巾的,为了躲避强烈日头的直射,他因此将自己的外套顶在头上。
“嗯,这个事情得要问你爸呢,他是村长,能拿主意,你问我干甚?”
“我爸现在不想管这事,自从医院回来,整天都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
“那这事也得问你爸,毕竟你爸是村长,这种事情要村长出面组织呢,给我说了不顶事,我说不上话,村里人也不一定肯听我的”
“这不是我爸不想弄这事吗?你和我爸关系好,你给开导开导嘛,地里的庄稼拖不起了,再旱个把月,那就全完了,再说了又不是我们一家的庄稼旱了,你们家的也快旱死了,我不信你不心焦?”
“心焦啊,都是苦一滴汗一滴自己种上的,咋能不心焦,老天爷不下雨,咱们这些喽啰兵能有什么办法?”我爸苦不堪言的说道。
“那你去开导开导我爸嘛,又不是什么难事”
“嗯,能行,今天晚上我去你们家给你爸提一下这个事情,看到底行不行,说实话,给龙王爷唱大戏还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尽人事,听天命吧,厚土叔,那就这样,你晚上去给我爸说一下这个”
刘政风说完之后就拍了拍屁股上的黄尘,起身走了。我爸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尾随而去。
傍晚时分,我爸便提着一瓶酒,兴冲冲的向刘高德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