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回、幼园中学(1 / 1)源洪亮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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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炉房里的条凳上,坐着几个学生在听司炉工讲当年扛活的故事,上课的铃响了,他们好像没听见,教导主任王天明鼻子下面戴着口罩进来,几个同学忙起身走了。只剩下武全贞,他依旧坐在那里不动,只是傻乎乎地看着王主任,弄出可怜的神情。王主任问了:

“上课铃声响过了,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饿了,喝点水”。

“噢,那喝完水就赶快回去上课吧”。

武全贞弄出可怜的样子:“晚了,我不敢回去了……”

“啊”,王主任似有所悟,拍了拍武全贞的肩膀,很是同情:

“你是哪个班的”?

“一年二班”。王主任突然想起:

“啊,对啦,今日起你们就是正式的二年二班啦”,武全贞不解地问:

“上学还没两个月就升了一年级,也是空有其名啊”,王主任一笑:

“嗨,九年一贯制了,之前你们停课了两年,现在要抢上去呀,还得跳级一年呢,才兑合上九年制顺序。你们这班还算可以,那上两班的,从小学来了就是二年、三年呢。”

“也不对,他们小学读全了,我们小学就损失了。”

“也是哈你们这节是什么课呀”?

“自习课”。

“好,我送你回去”,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二年二班的门,王主任拍了拍武全贞的肩膀冲同学和朱雪娇讲道:

“这个同学饿了,喝点水,来晚了。就叫他回坐吧啊……你们在开会”?朱雪娇温柔回话:

“是的,王主任,我们在为明日参加全社西片水稻,插秧除草荒开动员会呢”。

“好好”,王主任随便找个空座位坐下了。武全贞也挨着刘星入了坐,刘星低声冲他学舌:

“这个王犊子饿了,喝点尿……”武全贞听得清楚,先是冽开大嘴巴嘿嘿乐个不止,接下来骂道:“滚你的……”

西片。西胜村的稻田地里,师生在拔草,猴子胡志直起腰来:

“哎呦,我的腰好疼啊,太累了,要世世代代这样干下去吗,如果我们学好机械物理化学,制作出插秧机、除草药该多好哇,我们的劳动应该是智力的,不该是人力的吧。什么狗屁思想改造”。

不习惯动声色,生来老实的吴威也说了一句:“要说腰痛,谁不知道腰痛啊,说实在的,这就是在使用童工,会将我们累得骨头变形,会挑选不上兵的”。胡志嫉妒他:

“哼,你就不一样了。别人白疼,你可不白疼啊”,初建涛跟着遛缝:

“你家状况好,穿的、吃的都是一流,大队赵文清又是你的舅舅。家里又不会指望你什么,所以,每天放学不回家,泡在校务部门,这时间一混久了,老师们瞧你眼熟了,学生干部们也看你顺眼,再加上人生得英俊,为人好不说赖不说的,有好事,你当然要根红苗壮了”。吴威接话:

“你说的是废话,我能有什么好事”,胡志瞟了吴威一眼:

“你真不知假不知,我不会看差的,哪次大会战都是,只要有个运动,之后都会运气几个人的。”胡志看了一眼远处的郝芳、朱雪娇和赵月环,又扭过脸来:“我看团干部们,在这次会战前心里就早有了谱,我等是怎么干都是白干。不信大家就试试看,这批团员肯定是你了,别人都是白干。今天我就和大家打这个赌了,你们看着吧”。

张太兴老师出生于杏花村。大学历史系毕业。一九五七年他被吓得精神不太好了。后因历史课无法出教科书而废除,他只好科任了语文。此次全社插秧大会战中,他也归属了西片。他也直起腰来:

“累了,大家都歇一会儿嘛,快点慢点,都是到点下班”!刘星夸赞老师:

“哎,还是张太兴老师体会人情啊”,

同学们上岸找休息的好地方,在同学们的赞扬声中,张太兴老师也自觉美滋滋的。他心里在说:老师也不爱干呐。

大家在一棵柳树下落座,学生们才发现老师的裤子,布料不一般:“哎呀,张老师,您的裤子可是假料子的呀,怎能就这么坐地下了呢”。初建涛从石溪竹手中拿过来那撮干稻草分给张老师一半垫好,张太兴老师坐下解释:

“我们都是一个堡的,不要过余客气。我这料子裤说真的可有年限子了”。

“能有多少年了”,胡志问。

“三十来年了”。

一时间,大家没话了,石溪竹问张老师:“听说您是大学历史系毕业的,现在不开历史课就讲语文了,如果我们开历史课的话,您给我们讲历史该有多好哇”!张太兴老师连连摇头:

“现在历史教科书不好编写,之前的教科书,在立场观点上,与现在的思想衡量存在很多问题,不能用了。历史这个东西又不好改编,改编过分了就不是历史了,所以砍掉历史课,就天下太平了不是”。

“那么张老师,中国历史朝代的真正排列顺序是什么”?

张太兴老师没有马上回答,他四下扫视了一下才冷漠地诵读:“尧舜禹、夏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唉,你们学这个干什么,别再问历史了啊,现在准备怎么编排还没定下来”。

李实离开大家来到一个水塘边小便,尿浇在一条鱼上,才发现有鱼在水中上下穿动,回来便告诉了大家:

王大坑里有鱼”!张太兴老师听了即刻来了精神头,他先是咽了一口唾液:

“走,男同学跟我去看看”,他们来到坑边脱了衣服。张太兴也只穿着一个裤衩,还没有松紧腰带,他将裤衩折紧,然后向下卷,就不松套了,便随同学们下了水。因生得太瘦,那裤腰总是要松下来,于是一只手只好提着裤衩另一支手去摸鱼,同时向学生们传授捕鱼技法:“看来这水并不深,大家只要向一处滚水草,就能捕着鱼,来,大家都滚”!随着老师的手势,大家排开,滚动水草。

只有胡志不参加滾水草,他冲大家低声说:

“你们看张太兴老师象高大的骷髅唐吉柯德不”,他说罢,又独自在水中趟来趟去,在水中东捕西捉。张太兴有些着急了,便督催学生:

“快滚、快滚”,同时自己也身先士卒,伸出双手干起来,不料那调皮的内裤划了下去,同学们一阵怪笑,他忙提起:“别笑,快滚……胡志,你那种单干法到哪也吃不开”,胡志不服气:

“我也不指望捉鱼活一辈子”。

水草被扣合在一起了,可是,却没有翻拣到一条鱼,张太兴看胡志手里提着一根草棍,上面吊着几条小鱼儿,便坐在岸边给大家讲起捉鱼的故事:

“都说瞎子摸鱼粗枝大叶,其实不确切。要说摸鱼,我们村死的那个武瞎子武大最厉害了。有一回在上午摸了半袋子鱼,回来的路上,他掉进了菜田大土井里了,喊了半天没人来救,陈小燕的爷爷赶集卖鸡,下午散集回来了,听见了哪里有人喊救命,这声音方向很怪异,最后在这个土井找到了他。那瞎子武大在井下好一顿臭骂:

他妈的,我喊了这么久,你他妈才来!结果鱼也散到井里了。捕鱼还得是冬天好,沉香河先不说,就通过村内的沉香河叉子、细河吧,现在是灌进了城市废水了。过去里面那鱼多的是,每天到冰窟窿口遛一遍,就能弄得好多鱼,我早晨拿个大叉子”,说到此,张太兴老师咽了一口涎水讲道:“我见到一条这么长的大鱼,‘扑哧’就是一叉……”

“被你叉住了”,刘星问。

“哪呀,被章大懒叉了去”。

“这太可惜了”,初建涛一拍腿:“是你先看见的,哪怕分一半呢”!张太兴老师不以为然接话茬:

“可不是咋的,给我心疼坏了。你们知道那是什么鱼”?胡志忙问:

“什么鱼,黄花鱼”?

“那是一条十二、三斤的正路的长江鲤子”!吴威认真的解释道:

“咱们村那河不是江啊”,李实埋怨吴威:

“地下水都是相通的,别打岔,听张老师讲下去”。

“这要是来个大浇汁儿,再洒上点香菜叶哈,再配上青梅酒,才叫棒呢”,初建涛说得栩栩如生,那李实脖子伸过来很长,听得蝈蝈直咽唾液,胡志问老师:“张老师,有这好事,您能算我一个吗”?

“那当然,你还行,那天放学回家下雨,路泥泞轮子不转了,自行车是你替我一直推到村子里的吗”。

“胡志一等”,初建涛说:”那吴威呢”?

“二等吧”。

“那石溪竹呢,几等”?

“他和你一样,不在场,也划不上什么等级了”。

“那他就是等外了。那武全贞在场吧,他能验上等吧”。

“他……”张太兴瞅了一眼武全贞笑了:“也就勉强对付上三等”,这武全贞听了冽开大嘴吧”嘿嘿”乐起来:

“也不是收购生猪呢,还划什么等儿,我是沒有膘还是有豆哇”?

午饭时分了,东胜二队队部。石溪竹帮做饭的大嫂打饭,抬上桌,又帮她烧火、炒韭菜。当第二锅菜炒熟端上桌时,饭盆里的饭已空了,大嫂很着急:

“哎呀,小兄弟,你帮我忙到最后,饭还没了,都怪我没有下准米,你等一会儿,我再给你做”!

“大嫂,不用了”,石溪竹盛了一舀子水倒入饭锅底,然后用铲儿铲起锅巴:“这不是很好吗”,他笑着盛了一碗端进里间了。那大嫂眼里浮现出敬爱的目光。

石溪竹还没放下筷子,初建涛就匆忙进来:“石溪竹,我们利用中午这段休息时间,做件好事,我看那东胜二队的猪圈起得粪了”?

“行啊”,石溪竹放下碗筷跟了出来,男同学们都到齐了,石溪竹觉得少一人:

“吴威怎么没来”,初建涛压低了嗓子:

“嗨,你别管了,你看天上一块黑云过来了,我们快干吧,一会儿下雨啦”。

大家进了猪舍,大干起来,在快干完的时候,瓢泼大雨灌了下来。同学们躲进猪棚下面,弄得猪‘吱吱’直叫,此刻雨中,又见外面墙上伸过来一个脑袋,被雨浇得宛如水中刚捞起来的一颗大萝卜,原来是吴威:

“你们义务劳动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了”。

“你跟谁说呢,我们这里又没官,去跟朱雪骄、赵月环两个团干部说去”,初建涛向大家一挥手:“我们都是凭自愿来的,谁知你是不是在,和他们谈学习著作心得体会呢,老好人,你不用干也有人看你顺眼,我们想进步就得拿命换”。武全贞也插言道:

“成是团干部找的你,不是你主动去的,嘿嘿……”武全贞说着不加思索地向后坐在一头大瘦猪身上,这猪“吭吭”两声猛起来,武全贞便坐到了地上,这受了惊的猪正巧顺着李实的罗圈腿中间穿了出去。于是,矮个子李实便骑在猪上跑了半圈儿掉在地上。

雨停了,大家出了猪舍,吴威也只好随大家无可奈何回来,迎面正遇上朱雪娇、赵月环和郝芳,朱雪娇赞扬男同学们:

“大家辛苦了,我们女同学竟沒有想到打扫猪舍,深感报欠,向你们学习,看吴威同学,湿成这样,更是我们学习的典范”。初建涛听了暗憋气:“该然是吴威的风水。”

郝芳本来不是二年二班的同学,她们二年四班是在相邻的生产队劳动的。

这次火线上选团员,朱雪娇和赵月环都在思考同一个难心的问题。那就是,明明知道石溪竹的优秀和口碑最好,可是因其父是着凉的而不能不心有余悸呀。虽然提倡重在政治表现。但是没见到过,周围五谷丰登、着凉的儿女们会有出路的。所以无论是从思想觉悟,还是怕给自己抹黑,都不能开这个先河!

赵月环对朱雪娇讲道:“我很矛盾,其实毕业回乡我无后路之忧这你应该知道的。”朱雪娇对话道:

“我考虑的也只是个人对组织的忠诚,但又不愿伤石溪竹的心。你看这么办怎样?我俩以和郝芳同学是校团委委员的理由,有理由邀请郝芳来宣布批准入团的名单……”

下午休息时,朱雪娇、赵月环都推让郝芳讲话,郝芳说:

“组织发展名额有限,经本次大会战临时支部田边会议表决的结果,吴威被批准入团”。

赵月环接着说:“这次大家都表现得很好,象石溪竹、初建涛都很优秀,说老实话,我们无可挑剔……”武全贞一推鼻子:

“算了吧,我以为石溪竹是第一名呢,你们是在耍嘴皮子呢”。李实也齉着鼻子说了一句:

“花言巧语敌不过唇枪舌箭”。

“吴威同学也确实表现不错吗,好不说,坏不说的,一切行动听指挥”,赵月环认真向大家解释:“大家不要说一些不正当的话,中午男同学们的义务劳动,我看吴威同学被雨淋的最湿、你的衣服就比他干”。

“哈哈哈”大家一阵嘲笑”,初建涛站起来问朱雪娇:

“没事了吧,我们去干活了”。

“慢”,郝芳叫住大家:“看来,大家的意见不小,我们可以征求一下群众意见”。石溪竹诚恳谢绝郝芳:

“谢谢三位校团委同学,我尊重组织决定”,初建涛也说了:

“勉强得到的东西没有意识,我们干活去了,石溪竹,我们走”!

大家一齐起哄,噼里啪啦拿起铁锹,跟着石溪竹、初建涛干活去了。

郝芳恍然大悟!她瞟了一眼朱雪娇与赵月环,也起身返回自己劳动的地片。她想的是:朱雪娇,赵月环是在踩同乡有能力的同学,是怕毕业回乡后石溪竹与之有竞争力,会挤掉自己的前途吧。所以在例行公事,提拔一个不痛痒的废物、对她们无威胁的人。我起到了帮凶作用。

初建涛一边干活一边跟石溪竹低声谈话:

“石溪竹,你的嘴角这么快就烧出了泡?我们沒有背景的人太可怜了。我上午说的话没错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以德才论英雄,不以奉献论英雄。你看,吴威德才奉献都没有过于你,你为校板报、校文艺活动作了那么多沒人肯定你。也好,今后只要认定了的事,随机应变就是了。这五百多人的沉香湾中学,你我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男子汉中的男子汉,论聪明我俩不相上下,同是沉香湾高才生,但是你要比我傻气一点,那就是你善意看人的比我多,相信人的比我多。古文上,我看到这样一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之知……民可以乐成不可以虑史,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就是要开动自己聪明的大脑,让一切名利源源向我输来”……

下班了放学了。石溪竹独自超近道行走于回家的路上,在下地村的河边坡路上,又遇上了张太兴老师骑车过来,这河坡因下雨而泥泞,石溪竹见太兴老师下了车,推车行进困难,忙上前接过老师的自行车,走了一段便问:

“张老师,有关唐诗宋词的教科书您还有保留吗?古代汉语的,可否能借学生阅读”,张太兴老师的脸沉了下来,他向后张望了一眼,所好者沒人跟上来,便生气地对石溪竹讲道:

“石溪竹,我们一个村都不错,你家大叔也是教书出身,所以我才说你一句,你竟学这些东西,爱好这些,将来对你前程很不利。现在空气这么紧张,岌岌可危,你‘清风不识字……’我早就后悔了,当初我悔不该报考了文科,更不该进入历史系。这古代汉语都有毒,我不能借你。”

听张老师的恫吓话,石溪竹并沒感到恐怖,因为他生性不畏强暴,只想学识。此也只为学懂源本的历史文化。

石溪竹笑了:“怪不得前些日子我见您在问数学老师a的几次am之事”。张太兴老师跟在一旁歪脖道:

“那当然了”,张太兴径直朝前走。石溪竹凝眉在想,可惜了张老师一生学得的文化知识,一个高才老师的文化不能传给我们了,他已幕年……之不幸啊!

到家后。石溪竹去找李雁秋,李雁秋很高兴:

“石溪竹哥,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可以来了吗”,石溪竹反驳一句。

“不,没事你不会来的……”石溪竹一听笑了:

“好吧,有点小事,秫秸你家还有吗?要几根”。

“没有了,打芸豆架还没够呢,队里不知有没有”。

“那就算了”,石溪竹笑着看了李雁秋一眼转身就走。到家不大工夫,见雁秋竟抱着几根高粱秸子来了。石溪竹不解,她甜甜笑着:

“你不就是要编泥鳅篓吗,你家养鸡喂鱼下蛋多。这新的更有甜味儿鱼爱来,我是从我家自留地芸豆架上拔来的”。

“嗨,芸豆怎么办呀”。

“让大人们想办法去,已拔下来了,还说什么”。

李雁秋走了,石溪竹将秫秸破成四半、去掉了瓤子,编起泥鳅篓子来。

这天傍晚,李雁秋在河岸边自家芸豆地拔草,见石溪竹在河里起泥鳅篓收鱼,忙过来看:

“真多”,石溪竹教雁秋下泥鳅篓,并告诉她:

“你再下在河里吧,三个小时后起出来泥鳅都是你的了”。李雁秋将几个篓子里的泥鳅倒进葫芦头中,一看已经满了,她自己又去河边水中下篓。果然,她收入了许多泥鳅,用套袖装满了回家,盲人父亲吃得高兴:“丫头,这是哪弄来的?

“石溪竹给的。”

“嗯,石溪竹这孩子人太好了。只可惜他的家耽误了他呀。不过,没有那样的家也造就不出来这么好的孩子。石溪竹的没出路倒是也能给你机会了。”

“爸,你说什么呢?”

“我希望你嫁给他没错呀。”李雁秋不做声了,她当然心里热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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